275章 蛊王

　　闻言，苗老太太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像是回忆起往昔，缓缓道：

　　“你们不知，少女时的她本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虽然就要强固执，总是钻牛角尖，但她和别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喜欢小动物，喜欢花草，也曾懵懂地憧憬过情爱。说到底，当年是我一念之差让她走了歪路。我既早知她性情偏执，就不该不对她解释太多，就将她关入禁地命她反省。若是我能更关心她一些，若是我能提前发现她在暗地里炼邪蛊，她就不会有今日。所以，她犯下的罪孽，也是我欠下的血债……”

　　阿绿带着哭腔道，“您是教中圣女，不能时刻陪伴在我们姊妹身边，但您从未忽略过我们。姊妹三个都在同一个环境下长大，为何我和长姐就没犯错？是赤荧她自己生出邪念才走了歪路，怨不得您。”

　　苗老太太却只是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的赤荧啊，她早就已经死了。在她离开苗疆那一天，我就已经永远失去她了。之后的这个她，是魔鬼的化身，并不是真正的她……”

　　殷殊默默地听着。

　　他知道，赤荧在古苗语中，意思是永不熄灭的火光。

　　苗老太太给二女儿起这个名字时，显然对她寄予了美好的愿景，无限的期待。

　　可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已经死了，我有最后一个不情之请。”苗老太太顿了顿道，“我想把她的尸身用火烧了，她才火里来，便也回火里去，这是五圣的教义。”

　　霍诀并不了解五圣教，但他觉得把赤荧这个恶魔的身体一把火烧了是个好事。

　　这女人活着时就够邪门的，别死后诈尸，或是尸身再变成什么蛊虫，又惹出一大堆麻烦，还是烧了干净。

　　但在烧了赤荧之前，他还是先亲自确认了，这具尸身确实是赤荧的。

　　殷殊道，“苗老前辈不会骗我们。五圣教的圣女不能说谎，她们相信，说谎就会被她们的神明抛弃。而且她要是真想放赤荧走，在这之前就有一万个机会，不必等到现在用这么拙劣的办法。”

　　霍诀被说中内心所想，却丝毫不尴尬，豪迈地一笑，“那就好，我就怕这妖女死灰复燃。”

　　空地上，大火烧起。

　　黑烟升起，还带着一股浓烈的恶臭。

　　殷殊略微皱眉。

　　苗老太太嘴里哼着苗疆的曲子，那曲调清亮却又忧伤，随即从她的袖子里飞出彩色蝴蝶。

　　这些蝴蝶身上带着绚烂的香粉，洒下后便驱散了臭味。

　　按照五圣教的教义，作恶多端的蛊师死后必须火葬，待黑烟中的臭味散去，他们生前的罪恶便已从灵魂中被分离出来去往阴间遭受惩罚，只留下初生时纯洁无暇的善念，这一缕经过净化的善念会回归天地之中，从此世间再无此人。

　　旋即，阿绿也加入了吟唱：

　　“去吧，去吧。不灭的火光，照亮你归去的路——”

　　待火葬结束，苗老太太闭着眼睛坐在木凳上。

　　霍诀见她一个老人家，怕她经不住风吹，走过去想劝她回屋去，却听阿绿哭着道，“母亲她夙愿已了，已回归天地。”

　　霍诀愣住。

　　殷殊却并不意外。

　　早在苗老太太决定出手对付李夫人之时，他就知道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她也曾说过，她之所以还苟延残喘忍着一身病痛活着，就是为了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为对方赎罪。

　　如今，她也算求得圆满。

　　苗老天太神态安详，好像只是睡去。

　　殷殊朝她做了个苗人对死者的礼，将蛊后还给阿绿后问，“阿绿姑娘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阿绿抬起袖子抹了把眼睛，低声道：

　　“我是陪母亲来的京城，如今我要把她的尸身带她回苗疆。”

　　殷殊便道，“我会让可靠的人送你们回去。”

　　阿绿朝他点头，对他行了个苗人的礼，“多谢。”

　　当晚，殷殊在皇城司借宿。

　　一夜过去。

　　大清早的，殷殊察觉到房门外有人，推门后便看见阿绿站在那里，眉眼忧愁。

　　“殷小侯爷，我，我有事想拜托你。”阿绿见他出来，面露羞愧之色，低声求道。

　　殷殊有些意外，“所为何事？”

　　阿绿吞吞吐吐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殷殊见她如此犹豫，就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难道是苗老前辈的尸身……”

　　“不，母亲的尸身我有办法完整保存。”阿绿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但她生前炼制的蛊王，我无法掌控。”

　　殷殊听后颇为错愕。

　　苗人蛊师对汉人一直都颇为防备，若不是他能帮助苗老太太打听到赤荧的下落，苗老太太和阿绿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情，现在阿绿跑来找他商量蛊王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就算是蛊王出了差错，她放着别的苗人蛊师不找，跑来找他这个对蛊术一窍不通的外人做什么？

　　“阿绿姑娘，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上忙。”殷殊深知蛊道诡谲莫测，也不愿和这些牵扯太多，不管她是想让他帮什么，他都断然拒绝。

　　但阿绿却不肯离去。

　　“小侯爷，看在母亲帮过您的份上，我求您最后帮我一次。”她恳求道。

　　殷殊真的很奇怪，“可我能帮你什么？”

　　她不会是想让他以身饲蛊吧？

　　阿绿道，“请您让我见您夫人一面。”

　　殷殊的眸光瞬间沉下。

　　就算阿绿真说要让他以身饲蛊，他的脸色都不会这么难看。

　　他将拒绝说得十分强硬：

　　“我夫人她只是寻常女子，并不通蛊术，我想不到她能帮上阿绿姑娘什么，还请阿绿姑娘另觅高人。”

　　阿绿连忙解释，“小侯爷误会了，我绝不是要害您夫人，只是想印证一件事。”

　　“她只是普通人，不会和你们五圣教的圣物扯上任何干系。”殷殊冷声道，“还请阿绿姑娘莫要再提。”

　　阿绿有些不知所措，又听他说，“请回。”

　　她只好先离去，可心里却不肯放弃。

　　蛊王来之不易，而秦瑟……

　　阿绿心里琢磨着，殷殊不肯为她引见，她该如何自己去接近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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