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无声的祈祷

　　夜晚笼罩着整个兰妃镇，街道上的行人十分稀少。

　　雍望舒脸戴面具，独行在黑暗里。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梵音山，眯起了眼睛。

　　人们说闹鬼，但整座山并没有鬼气四溢，这说明，不是山上的鬼不成气候，就是里面的东西并不是鬼。

　　与她一个方向行走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一个背影，他一步一步向梵音山走着。

　　雍望舒心中诧异，现下整个镇都对梵音山避之不及，竟然还有人要去？

　　而且，这个背影，明显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他走的很慢，佝偻着身子，手里住着拐杖。

　　雍望舒心中好奇，便一路跟着他。

　　梵音山的山脚下有一条行人走出来的小道。

　　这位老人费力的用拐借力，慢吞吞的一路向上爬，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几分钟。

　　进入梵音山后，雍望舒也没听见他们所说的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里很安静，除了树叶在风中晃动的声音就是虫鸣蛙叫声。

　　老人爬到山腰处的时候，山顶的方向传来一阵呼救。

　　雍望舒看了眼还在爬山的老人，飞身向山顶而去。

　　越靠近山顶，呼救声越大，雍望舒闪进树林中，放慢了脚步。

　　这里的气息在变化，让人心觉不安。

　　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冤屈的魂魄在低语。

　　雍望舒站在树梢上，凝视着不远处挣扎的几位青年。

　　是她在茶馆遇见的那几位北斗仙宗的弟子。

　　他们身后的树枝将他们缠住，这些树像是活了一样，枝蔓疯狂的生长。

　　他们的四肢已经被固定住，手中的剑无法动弹，他们正在被一点一点的拽进树里。

　　这些树都张着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已经有一个弟子大半个身子被拽了进去。

　　雍望舒冷眼看着下面的混战，她没有贸然出现。

　　她的神识还在探查。

　　这些树似乎都有自主意识，它们喜欢把路过的活物当养分。

　　她发现这里的树，几乎每个里面都有东西，有不少树木吃了人。

　　而她现在站着的这棵树，之所以没有攻击她，也是因为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当养料。

　　雍望舒无声的从树上跳下来，在她的正前方，便是树干。

　　她向后退了一步。

　　与她眼睛齐平的树干处，有一个苹果大小的树洞。

　　树洞里赫然有一只眼睛，正与雍望舒对视。

　　这只眼睛瞪得很大，眼白大量露出，上面布满血丝。

　　他的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眼球一动不动的看着外面。

　　雍望舒静默片刻，转身离开，已经被有必要救了，树里的人已经死了。

　　…

　　杜森觉得自己今晚要折在这里了，他和其他师兄弟本来是来找失踪的师弟的。

　　但是没想到师弟没找到，师兄也丢了。

　　最后连他们几个也要陨命在此吗？

　　他们上山之前给宗门发了求救信号，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到宗门来人…

　　杜森的手已经不能动了，手中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背上十分疼痛，灵力已经无法使用，他整个人正在被拉进树洞里。

　　杜森绝望的闭上了眼。

　　“唰！”

　　耳边有剑的声音，杜森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衣服，他感觉他在一点点从树洞里出来。

　　他猛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张傩戏面具，怒目圆睁的獠牙脸在月光下十分可怖。

　　但杜森此刻却感觉自己遇到了天神，天神此刻出声了，那是一个男女混合的声音：“还能起来吗？”

　　杜森就着拽自己的手，挣扎着将自己从树洞里拔出来。

　　“别动。”

　　杜森看见这位“天神”手中举起闪着寒光的长剑，对着他就砍来。

　　他吓得身子一缩，只听他身后传来断裂声，待他回头，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经被树枝吸附，此刻这些树枝齐齐被斩断。

　　斩断的树枝吃痛一般缩回树内，树枝的截面还闪着灵力。

　　怪不得他无法使用灵力，竟是被树吸走了！

　　他立刻行礼：“多谢道友相救，在下北斗仙宗弟子杜森。”

　　对面的人微微点头：“幕间，寒蝉。”

　　雍望舒没再多废话，她举起剑切断另一棵树的枝蔓，将另一个弟子从树洞里拉出来：“有力气就过来帮忙。”

　　杜森和被救的弟子立刻跟上去，雍望舒在前面砍，他们在后面将人拽出来。

　　这些树似是知道拿雍望舒无可奈何，也不再攻击，而是将枝蔓都缩回去，重新做回一棵普通的大树。

　　“你们现在就下山，里面的东西不是你们能对付的。”雍望舒手腕一抖，将剑身上的木屑震掉。

　　“可是…我们师兄和师弟还没找到…”其中一位女弟子犹豫的说道。

　　“那就叫你们宗门的长辈来。”雍望舒提着剑闪身消失不见。

　　留下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周围的树又开始不安分的晃动。

　　“我们先下山！”杜森立刻说道。

　　几人不再犹豫，飞身撤退。

　　雍望舒隐在暗处，眼见几人离去，才转身离开。

　　树林深处的气息透着幽深的寒意，她手握紧了长剑。

　　雍望舒闪身向前，直奔树林尽头而去，但就在她要到达的时候，一个身影让她止住了脚步。

　　佝偻的身子，拄拐的手。

　　竟然是那位老人！

　　雍望舒猛地回头，身后一片平静，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身影陷入沉思。

　　这个人明明被她甩在了后面！

　　不等她思索，前方倏地一声，在老人的前方亮起来几束幽火。

　　蓝色的火焰在空中燃烧晃动，像是引路的灯火。

　　老人没有犹豫，向着幽火走去。

　　雍望舒没有阻拦，自从上一世经历了背叛之后，她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要随便介入他人因果。

　　雍望舒在他身后远远跟着，直到老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从暗处走出来，来到老人消失的地方。

　　这里是一大片空地，并没有老人的身影，他凭空消失了。

　　雍望舒回头看他的来时路，身后不远处便是像黑洞一样的树林。

　　刚才的幽火也消失不见。

　　空气中甚至还能闻到幽火的气味，那是一种腥臭味，实在不算好闻。

　　雍望舒心中一动，既然看不见幽火，那跟着气味是不是也可以找到路？

　　她尝试着闻着气味一路向前走，在这片空地上弯弯绕绕的走了三圈才停下。

　　雍望舒暗暗皱眉，怎么一直在绕圈？

　　气味已经几乎闻不到，难道这样不行？

　　就在她低头思索的时候，前方突然亮了起来。

　　雍望舒诧异的抬头，发现在自己的不远处，竟出现了一座寺庙。

　　寺庙庙门大开，那位本消失不见的老人，刚刚走进庙中。

　　雍望舒看不清庙内的情况，神识也透不进去。

　　她小心的靠近这座诡异的寺庙，一直走到近前，都没有异常。

　　她抬头看向寺庙的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梵音寺。

　　雍望舒透过寺庙的大门往里面看，宽大的院落中间摆着一个铜炉。

　　铜炉里有烟雾飘出，这些烟雾聚成一条烟线蜿蜒着向上空飘去。

　　院中还有一些香客和信众，他们都背对着院门，似乎在虔诚的祈祷。

　　雍望舒抬脚迈进院中，首先闻到一股浓烈的檀香味。

　　她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他们双手合十，低垂着头，闭着眼睛，整齐的跪在地面上。

　　耳边响起低低的梵音声，和她在昙华寺听过的梵音不同。

　　昙华寺的梵音声音平和，使人心中宁静。

　　这里的梵音，声音浅，却像鼓锤敲在人心上，让人觉得…神圣…

　　雍望舒抿嘴看向前方的宝华殿，里面亮着烛光。

　　她小心的绕过人群，走向宝华殿。

　　雍望舒没有察觉，在她身后的寺庙外面，有一个人正静静的注视着她。

　　雍望舒警惕的回头扫视了一圈，寺庙外，空无一人。

　　没有察觉到危险，她这才走进了殿内。

　　大殿中跪满了人，最靠近门边的便是刚才消失不见的那位老人。

　　他此刻正喃喃自语：“我想让我儿子有娶媳妇的钱，再抱个大胖孙子，求求佛祖保佑…”

　　雍望舒抬头看向正中间的佛陀。

　　这佛陀身形高大，几乎到殿顶，佛身以金镀造，佛面圆润饱满，眼眸低垂，慈悲善目。

　　佛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佛腿盘坐在莲花宝座上。

　　在佛像的四周与背后，点燃着一殿的烛火。

　　雍望舒蹲下身，查看她脚边一动不动的信徒。

　　这位信徒眼睛紧闭，双手合十，和外面跪着的人一模一样。

　　雍望舒没有随意去碰触他，而是用神识探入他的体内。

　　这一探便让雍望舒了然，他还活着，只是也快死了。

　　她又探查了几人，情况都是一样的，气息微弱，正在接近死亡。

　　但是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缺少了一根肋骨。

　　她侧头看向他们的身侧，果然，有一侧的衣物被破坏，里面的皮肉被利器划了一个口，伤口还外翻着。

　　“撕拉。”

　　一声衣服破裂的声音响起，在低低的梵音声中有些明显。

　　雍望舒应声回头，只见她身后不远处的那位老人，手中闪着寒光。

　　雍望舒看的清楚，那是一把短刀，他正用短刀慢慢割开他自己的皮肤。

　　他割的很深，刀身几乎全部没入，大概割到一拳的长度，他便将刀扔到一边。

　　雍望舒看见他下面的动作，立刻想要阻拦，但为时已晚。

　　这个老人像是感觉不到疼，手中动作很快速。

　　他将手伸进自己的伤口中，慢慢的摸索，最后他嘿嘿一笑，胳膊大力一拽。

　　雍望舒清晰的听见骨裂声，随后她便看见，老人的手从身体里拽出一根带着血的肋骨。

　　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淌，白色的骨头带着血肉握在他手里。

　　老人的表情喜悦又疯狂，他恭敬的双手捧着骨头，要献给金灿灿的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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