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父子相见

　　警钟长鸣。

　　急促的钟声在幸福城上空回荡，惊起了林中一片飞鸟。

　　正在城墙上巡视的张猛脸色一变，手按刀柄，几步冲到了垛口前。

　　海面上，一支船队正破浪而来。

　　船型怪异，既不像大明的福船，也不像西洋的克拉克帆船，倒像是两者拼凑出来的产物，透着一股子野蛮生长的劲头。

　　最显眼的，是主桅杆上挂着的那面旗帜。

　　黑底红字，上书一个斗大的“蓝”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子无法无天的嚣张。

　　“戒备！”

　　张猛厉声大喝。

　　城头上的士兵瞬间拉满弓弦，黑洞洞的炮口也调整了角度，死死锁定了那支来历不明的船队。

　　蓝武缓步走上城头。

　　他看了一眼那面旗帜，眉毛微微一挑。

　　这旗帜的风格，太熟悉了。

　　当年在倭国，他和蓝玉一起攻打的倭国都城，蓝玉的大纛就是这般狂放，恨不得把“老子天下第一”几个字写在脸上。

　　“国公爷，对方打出了旗语，说是……说是故人来访。”

　　负责了望的旗牌官跑过来，一脸古怪。

　　“故人？”

　　蓝武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被海风侵蚀得有些粗糙的女墙。

　　“看来刘敬那个胖子，办事还真有些门道。”

　　他原本以为，要等到他在新大陆彻底站稳脚跟，甚至要等两三年，才会有回音。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

　　那个翻译官王林，半个月前去思明岛拉鸟粪的时候，蓝武顺嘴提了一句，让他催促一番刘敬。

　　本是闲棋冷子。

　　没成想，这王林还没把信送到了，刘敬还这么快就把正主给招来了。

　　“让他们靠岸。”

　　蓝武挥了挥手，语气平淡。

　　“国公爷，这……”

　　张猛有些迟疑，毕竟对方船上那黑压压的人头，看着可不像善茬。

　　“没事。”

　　蓝武转身往城下走。

　　“那是你家老国公来了。”

　　张猛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老国公？

　　那个传说中已经“暴毙”多年的大将军蓝玉？

　　码头上。

　　巨大的海船缓缓靠岸，跳板刚一搭好，一个洪亮的大嗓门就先传了下来。

　　“这就到了？这就是咱的好大儿给自己找的养老地？”

　　“怎么看着跟个荒郊野岭似的！”

　　随着声音，一个身穿暗金色铠甲，披着猩红披风的老者，大步流星地走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奇形怪状的护卫。

　　有的穿着大明的鸳鸯战袄，有的套着西洋的板甲，还有的干脆就裹着兽皮，手里拿着不知名的弯刀。

　　但这群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是杀过人、见过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

　　蓝武站在码头上，静静地看着那个走下来的老者。

　　老了。

　　真的老了。

　　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敢指着朱棣鼻子骂娘的蓝大将军，如今两鬓已经斑白，背也微微有些佝偻。

　　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塞外的风沙，又像是被海上的风浪，刻出来的沟壑。

　　但那股子精气神，却一点没变。

　　依旧像是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老虎。

　　蓝玉走下跳板，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蓝武身上。

　　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蓝武。

　　也不说话。

　　就这么看着。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张猛带着亲卫站在蓝武身后，大气都不敢喘，手心里全是汗。

　　这可是蓝玉啊！

　　大明军神！

　　良久。

　　蓝玉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有些发黄的牙齿。

　　“这一身肉倒是结实了不少，没给老子丢人。”

　　说完，他张开双臂，大步上前。

　　蓝武也笑了。

　　他上前两步，任由这个满身汗臭和海腥味的老头子，狠狠地抱住了自己。

　　“爹。”

　　这声爹，叫得自然无比。

　　虽然灵魂早已换了人，但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血脉，这份来自记忆深处的羁绊，却是做不得假的。

　　蓝玉的手劲很大，勒得蓝武骨头都在响。

　　他用力拍了拍蓝武的后背，声音有些发哑。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啊！”

　　当年假死脱身，远走海外，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

　　虽然知道朱棣那小子看重蓝武，又有朱芷容护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但毕竟伴君如伴虎。

　　如今看到儿子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还在这万里之外的新大陆打下了这么大一片基业，蓝玉这颗悬了多年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分开后，蓝玉抹了一把脸，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指了指身后那群奇形怪状的手下，一脸得意。

　　“看见没？这都是老子在西洋那边收的小弟。”

　　“那个穿铁皮罐头的，是个什么公爵的私生子，被老子一刀劈了他老爹，他就哭着喊着要跟老子混。”

　　“还有那个黑炭头，是个部落的酋长，力气大得很，能手撕虎豹，现在给老子当马夫。”

　　蓝玉一边说，一边领着蓝武往城里走，完全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

　　“你是不知道，西洋那边的人，蠢得跟猪一样。”

　　“打仗就知道排成方块往前冲，老子带人绕到屁股后面一冲，他们就炸了营。”

　　“这几年，老子在那边可是杀了个痛快，建了个大凉国，方圆几千里，全是老子的地盘！”

　　蓝武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他能听出来，蓝玉虽然说得轻松，但这其中的凶险，绝非三言两语能概括。

　　带着几千海盗，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环境恶劣的情况下，硬生生杀出一个国来。

　　这份手段，这份魄力。

　　不愧是蓝玉。

　　进了幸福城，蓝玉看着街道两旁整齐的房屋，还有那些正在劳作的土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行啊小子，这城建得有模有样。”

　　“比老子那个破王都要强多了。”

　　蓝武领着蓝玉进了临时的国公府，让人上了茶。

　　徐妙锦此时也闻讯赶来，规规矩矩地给蓝玉行了个晚辈礼。

　　“见过大将军。”

　　蓝玉看了徐妙锦一眼，嘿嘿一笑。

　　“徐家丫头？”

　　“长得倒是标致，跟魏国公年轻时候挺像。”

　　“怎么，你和蓝武……”

　　他说到这里不由就停了下来，嘿嘿笑了起来。

　　徐妙锦脸色一红，却也没敢反驳。

　　蓝武摆摆手，让有些局促的徐妙锦先退下，屋里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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