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解教屋下有青天

　　月亮，道家通常称其为太阴，在整个修行体系中是极为重要的一个概念，同样具备无量伟力。

　　当这弯弦月挂上高天，此间尘世的太阴灵机便压过了满天星辰投射而来的灵机，进而被温言的龙虎意象所接引，洗练着她的真元。

　　如此持久的意象，让整座陇山都知晓了，自家这位深居简出的俗家道子在今日降服了龙虎，修为更上重天。

　　作为温言的道师，虚度法师自然是亲身前来恭贺。

　　“前弦之后后弦前，圆缺中间气象全。

　　急捉虎龙场上战，忙将水火鼎中煎。

　　依时便见黄金佛，过后难逢碧玉仙。

　　悟得圣师真口诀，解教屋下有青天。”

　　龙虎意象在维持了接近三个时辰后终于散去，天眼望气之下，虚度法师便掐点出现在了温言的住所之外，伴随着一阵道歌，宣告着他的到来。

　　“虚度法师。”

　　“……”

　　左近还有一些山中的弟子，他们是来近距离观摩初生的龙虎意象的，在见到他后纷纷行礼招呼。

　　虚度法师点头回应，而后道：“龙虎初生意已散，你们也可以回去了，温道子喜静，你们也不要去打扰她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点头称是，慢慢散去。

　　院中的温言已经回复了心神，感知到了舍外虚度法师的作为，只觉得甚合己意。

　　待人群散去，小院的木门自行打开。

　　很早之前，温言便做到了精神干涉现世，那是凭借的心关修为。

　　如今，龙虎之后，自身的识神开始同天地勾连，动念之间便可以调动周遭天地灵机，才算真正开启了意识决定物质的道途。

　　炼神一道，出窍之后的下一层境界名为【附体】，再下一关名为【驱物】。

　　此时温言虽然是以天地灵机为引，实现了驱物之能，却也有着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四大道途，从来都是相辅相成，殊途同归的，只是人力有时而尽，真正能获得这份同修便利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入得屋中，温言早早沏茶以待。

　　虚度法师先是恭喜了温言的成功进阶，而后又同温言论起了道。

　　他指着窗外的弦月，道：“修丹之士，莫问弦前弦后，止看月缺月圆尔。”

　　这是一个道门的机锋，实际上在方才虚度法师的道歌中已经泄题了。但再是泄题，若本身没有这份道学底蕴，如何也是接不上的。

　　温言自然是能接上的：“月圆玉蕊生，月缺金花卸。生时好用工，卸即无用也。”

　　二人这一番看似没头没尾的对答，其实正印证了虚度法师道歌中“前弦之后后弦前，圆缺中间气象全”一句。

　　他此番特意以此为题，也是为帮助温言巩固其龙虎之境。

　　“龙东虎西，间隔甚远。学者趁圆缺之时，捉之相战。水火，盖龙虎中之元气。取于金鼎，仔细烹煎。水冷须进火，水滚须抽火。进退之理，方保成也。”

　　龙虎是境界，也是过程。是过程就不可能是一直向前发展的，还有着衰退倒转的可能。

　　虽然虚度法师对于温言有着十足的信心，但该有的提点还是不会落下。

　　温言当然能听懂其中的道理，龙虎修行的关隘，左右不过两个字——“依时”。

　　能趁月圆之时，正好行工；值月缺之际，无有何用——这些说的都是依时而动的道理。

　　如此，方能见【黄金佛】，见【碧玉仙】。

　　全镇一道，自重阳祖师立教以来，素以圆融三教为用，是以并不避讳释教。

　　更有甚者，化佛为道，于新朝道统【天地人神鬼】五仙之外为其留了第六尊果位——大觉金仙。

　　至少，在而今的全真道统中，已经有不少化用通行的指代了，如黄金佛所铸之丈六真身，便同大丹理。

　　从古至今，从古中国到而今的新朝，从来不缺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气魄，华裔入中国则为中国，措之超凡与现实层面，皆同此理。

　　“……”

　　二人言语之间，已是将龙虎之境的诸多关隘统统提及。

　　多数时候，都是虚度法师在说，在主动引导温言去得到贴合自己修行的答案。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儒释道的高修都喜欢搞这套：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而恰恰，温言第一流的便是悟性，莫说举一反三，便是闻一知十都不在话下。

　　当然，这一切，回过头，还需要有底蕴支撑，所以温言才会在陇山的一年多来，只通览道藏，不涉及一点道法的修行。

　　她自己最是清楚，自己的最大优势便在于悟性，既然如此，改如何发挥这份最长处，便是自己索要考量的了。

　　——学书而已。

　　虚度法师对温言的作为自是满意，但论道至最后，还是提了一嘴：“温言，你如今既然成就龙虎了，最好还是更新一下自己的法术配置。龙虎是个分水岭，此境调用天地灵机之能，你也感受到了。相应的，斗法的形态也会发生巨变，若还以此前的眼光看待，怕是会吃苦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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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的拳拳之意，温言自是清楚，但她有自己的节奏，道：“我有一剑，还请虚度法师斧正。”

　　“哦？”

　　虚浮法师挑眉，看来这是对自己说的不认可，想要让自己称量下斤两了。

　　他不仅不觉得怪罪，反而跃跃欲试：“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来便是！”

　　温言点头：“如此，便得罪了。”

　　心随念动。

　　【心剑·斩无尘】

　　人非草木，在于人时时刻刻都在发散着尘思，即便是入眠了，潜意识仍在活跃着，在睡梦中肆意着这份尘思。

　　温言此剑，由心而发，斩却对方的尘思，顾名——斩无尘。

　　当一个人连最基本的尘思都不再拥有，即代表着，这个人是真的死了——即便不死，也同死亡无异。

　　不同于另一式【堕无间】，这是一式极致杀伐的法。

　　由心而发，避无可避。

　　在世间的科学规律中，物质世界中的极速乃是光速。但在意识世界灵玉，心灵思维的速度更胜光速不知凡几，念动之间，天地寰宇，宇宙虚空。

　　只要心力所及，便没有时空阻隔的概念。

　　对于眼下的温言而言，近在咫尺的虚度法师自然是她心力所及的目标。所以当她行伐此剑，对方便也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剑。

　　是一瞬间，又仿佛隔着永远。

　　虚度法师在温言说完后虽有了准备，仍是觉得猝不及防。

　　伴随着一声闷哼，他脸上凝重的神情一闪即逝，恢复了淡然：“不差。一剑可以破万法，你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法，其他更多的道法，确实只要作参考便够了。沿着此路继续走下去，期待你能将自己的法完善，为我龙门再添一脉传承。”

　　温言顿首：“固所愿也。”

　　虚度法师：“善！”

　　该说的都已说完，该见证的也已经见证，今夜的论道便到此为止。

　　忽然，虚度法师离去的背影身影在门外停顿了一下：“对了，你这一剑叫什么。”

　　“【斩无尘】，【心剑·斩无尘】。”

　　“好，好一个【心剑·斩无尘】！”虚度法师忽而哈哈大笑，“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

　　月光为温言传来了他最后的一句话语——解教屋下有青天！

　　温言沉思，温言了悟。

　　屋下有天者，非虚浮之事，乃以世理譬喻——

　　天之在天，屋下岂能藏之？

　　神仙之道，多般颠倒。火里栽莲，水中捉虎，死处逢生，故有登天之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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