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月下云雾海（三十四）神的怒气

　　海推搡着月之的靠近，他以前那些怀着慈悲之心救人的举动，在此刻尽数变成了笑话。

　　月之：“海，海，你听我说！”

　　海沉浸在内心的忏悔中，在月之的呼喊中喃喃自语着：

　　“是我有罪……原来我竟无意间害了这么多条生命，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月之：“不，不是这样，此事与海无关。”

　　海情绪崩溃地哭喊道：

　　“无关……你告诉我怎么无关！”

　　“你告诉我，我先前的种种举动与食人血肉有什么区别！”

　　这是海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发脾气，他也不想如此失态地大吼大叫，可身边的人都在瞒着自己，无一人肯告诉自己这一切的真相。

　　若不是今天自己无意间发现此秘密，恐怕还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海：“你是不是早知道此事，为何就是不肯告诉我，你们都瞒着我……”

　　月之解释道：“海，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先前只是知道蓝色浆果的存在，此地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

　　就在海心灰意冷之时，明时解决完最近的藤蔓后赶了过来。

　　明时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海，你还好吗？”

　　海低头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

　　“月之，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的族人，是我对不起你们……”

　　“明时，你这些年来被那些藤蔓寄生一定很疼吧……”

　　月之听着海一直在道歉，他满眼心疼地抱过海，他知道今日之后，海便不会再食用蓝色浆果了。

　　月之心有不甘地说着：

　　“海，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海：“月之不恨我吗？”

　　月之摇头道：“海是我在这世间见过最好最好的人，我怎么会舍得恨你呢……”

　　海：“可我害了你的族人。”

　　月之心甘情愿道：

　　“这一切与海无关，若是海开口，我愿自愿舍弃自己的眼睛，哪怕只能换得你双眸片刻的清明。”

　　“躲开！”

　　海并未听到月之后面的话，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月之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藤蔓上，在它们袭来之前将月之推到一旁。

　　海朝着明时肃声道：

　　“明时，快带他们离开此地！”

　　明时背着昏迷不醒的归宁，一手拽着不老实的月之，有些犹豫道：

　　“海，那你……”

　　海：“你们先走，我留下断后。”

　　“此事皆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亲手做个了断。”

　　明时知道那些藤蔓不是海的对手，眼下最需要保护的是另外两人。

　　海直到见到他们平安离开此地后，这才敢放开了手脚。

　　他从地底深处引出地下水源，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地底涌出。

　　直到水流彻底将此地淹没，海的瞳孔中映出一道亮光。

　　“浮若万物！巨人观！”

　　随着海一声令下，每一颗水滴都像是有意识一般，从植物细小的呼吸孔中源源不断地钻入。

　　直到那原本手指粗细宽的枝蔓，被水灌成像手臂一样粗时，一道水流在此地掀起了激烈的水波。

　　四周瞬间爆出了无数的气泡，那些爆开的植物汁液渐渐被流动的水稀释，直到那些藤蔓彻底消失匿迹，水流连带着稀碎的白骨一起被卷入地底深处。

　　一直以来被弥漫着血雾蒙尘的万灵古树的树根，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光泽。

　　地面上：

　　月之因着急而来回踱步，他忍不住地问道：

　　“明时，你为什么要拉我出来，海还在下面呢。”

　　明时依旧挡着那入口，不为所动道：

　　“海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我还是在外面等吧。”

　　“可……”月之还想再说些什么，直到看到一人从结界中走出去。

　　月之一溜烟冲到海的身前，他心有余悸地问道：

　　“海，你怎么样？”

　　海看到月之的额间冒出了一层薄汗，他看向身旁的人，平静地诉说着：

　　“以前我眼明，心不明，我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了，见过这人世间太多的繁华，这里的一切已深深刻入我的脑海中，所以即使以后我失明了，我也不会忘记这些回忆。”

　　“月之，我已将那藤蔓的根蔓彻底摧毁，此事终是因我而起，今日起，我便会回到水宫内……”

　　海说完后，便抱着昏迷不醒的归宁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此地。

　　最后只剩下月之一人低头黯然神伤地站在万灵古树下。

　　云雾海内：

　　海回到云雾海后，便召集了云雾海中各海妖族的族长，在水宫内商议着。

　　等归宁醒来后，身边便只剩下了海。

　　归宁在看到海的身影后，顿时被惊吓了一跳，她抬着头朝四周观望着，她明明记得自己晕倒在了万灵古树下，怎么突然就回到了水宫。

　　归宁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问道：

　　“海，我是怎么回来的？”

　　海：“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昏了过去， 便带着你回来了。”

　　归宁神经紧绷着说道：

　　“是……是在万灵古树下发现我的吗？”

　　海点了点头。

　　归宁不知道海究竟看到了多少，也不知海是否发现了那个秘密，她也不敢乱说了。

　　海轻声说着：“其实不管有没有那蓝色浆果，我都甘愿净化云雾海的。”

　　归宁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心底咯噔了一下，原来海已经知道这一切了。

　　“海……你……”

　　海摇了摇头，说道：

　　“我已将各族的老族长都喊来了此地，即日起，我不会再食用渴水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明时说起过地底下发生的事，还知道他自己如今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人命，其中不乏有许多妖族。

　　当年归宁的两位哥哥因救人，意外卷入了三位阁主的阴谋中，最后不敌他手，被挑断了手脚筋关在暗无天日的万灵古树下。

　　在满是蛆虫的血污中苟延残喘地半死不活着，直到最后一丝妖力耗尽，血肉被啃食殆尽，他们的死魂却被困在神龟一族的龟壳中不得往生。

　　海不敢看向归宁，他只能低下头躲避着归宁看过来的眼神，愧疚道：

　　“归宁……对于你哥哥的事，你可以恨我……”

　　归宁坐直了身子，伸手拉着海的衣袖，在她说话间，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海轻手拂过她眼尾的泪珠，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默默对视着。

　　归宁的眼中充满了迷茫，她不愿相信自己苦寻多年销声匿迹的哥哥们和海妖族内其他妖，原来早就死了。

　　难怪她先前时常能在梦境中梦到过两位哥哥，原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是他们想告诉我什么吗？

　　归宁泪眼婆娑地低着头，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默默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其实，若是没有海一直庇护着云雾海，这里早已变成了死海，云雾山海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若不是海一心想要净化云雾海，你的眼睛也不会变得如此……”

　　归宁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地啼哭了起来，她眼眶通红地抽着鼻子说着：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对自然缺乏敬畏之心……是我们随手随心间造出的污浊，破坏了生存所需的水源，那些污浊最后都被海吸收渡化，最终才害得海的眼睛无法识视物。”

　　海用自己的尚清的眼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小世界。

　　“只要此地有生灵尚存，哪怕只有一个，我也甘愿守护在此，只是……”，海的眼中透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微光，似有遗憾地长叹出一口浊气。

　　“只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总觉得心中有些遗憾。”

　　归宁知道海一旦知道此事的真相，便会一直陷入内疚中。

　　她一想到海余生都不能正常视物，心底像是坠入了石块一样，堵着心中仅存的出口，久久无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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