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青丘之狐

　　少女缓缓转身，露出一双没有眼白的纯黑眸子，她看向涂山容容，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道：“涂山之狐……”

　　涂山容容折扇“啪”地合拢，指尖微紧道：“你便是这一代的守护者？”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用脸蹭了蹭那颗晶石，动作甚是温柔。

　　下一秒，晶石内部猛地亮起一道裂缝，墨蓝溢出，化作无数细小的触手，瞬间缠住少女的手臂。

　　她闷哼一声，膝盖跪地，却死死把晶石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最后的肋骨。

　　徐锦心头一紧，下意识上前一步。

　　涂山容容却抬手拦住他，声音带着一丝冷意道：“别过去。那不是普通的月华结晶，是‘月蚀核’，一旦沾染，你的力量或许会被抽干。”

　　“好……”徐锦停止了动作。

　　少女抬起头，黑眸里忽然浮现出一层水光，声音颤抖，却带着奇异的坚定道：“涂山……我名‘霜盏’。月华将尽，青丘将坠。我来……不是为交易，是为契约。”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古老的狐纹。

　　那狐纹一半明亮，一半黯淡，像被撕开的月亮。

　　霜盏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说道：“以吾之尾，换涂山之援。”

　　涂山容容瞳孔微缩。徐锦看见她握着扇柄的手背浮起青筋。

　　“你可知，”涂山容容一字一顿，道:“一旦接受，青丘将永为涂山附庸？”

　　霜盏却笑了，说道：“那也总比灭族……好。”

　　话语落下，她怀中的月蚀核再次迸裂，墨蓝触手猛地暴涨，直扑徐锦和涂山容容。

　　涂山容容折扇一甩，一道金绿屏障拔地而起，触手撞上屏障，发出凄厉的嘶鸣。

　　徐锦趁机冲到霜盏身边，汇聚星辰之力于掌心，一掌拍向晶石。

　　星辰与墨蓝相撞，发出“嗤啦”一声。

　　霜盏被冲击力掀翻，徐锦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但顿了一下，她的手极冷无比。

　　他低头，看见少女的后颈有一道极细的银纹，像被刀划开的月光，正一点点渗出血珠，那是契约之痕，一旦血珠流尽，契约便彻底断裂。

　　“容容姐！”徐锦指着霜盏背部大喊。

　　涂山容容已掠至他身侧，折扇一合，扇骨化作一柄细长的玉刃，刃口贴着霜盏的颈侧轻轻一划。

　　血珠被妖力卷起，凝成一枚小小的红月，悬在扇尖，随后她另一只手按住徐锦的肩，低声道：“借我火。”

　　徐锦毫不犹豫，双手汇聚星辰之力，伸手，转而燃起赤焰。

　　涂山容容将红月投入火中，火焰瞬间转为金白，她抬手，将火焰按进霜盏胸口的契约之痕。

　　“以涂山之名，续汝之尾。”涂山容容喃喃道。

　　火焰没入皮肤的刹那，霜盏发出一声极痛的呜咽，三条半尾巴猛然炸开，断口处新生的银光像丝线缠绕，转瞬凝成第四条完整的狐尾。

　　与此同时，月蚀核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墨蓝触手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雾气剧烈震荡，森林深处传来悠长的狐啸，似悲似喜。

　　霜盏脱力地倒在徐锦地上，睫毛上还沾着冰碴，嘴角却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微笑道：“谢谢……”

　　霎时，徐锦为其疗伤。

　　涂山容容收拢折扇，抬眼望向森林更深的地方。

　　那里的雾开始褪去，露出一条由月华凝成的光带，蜿蜒向看不见的远方。

　　“走吧。”涂山容容轻声道，“真正的青丘，大概在河尽头。”

　　徐锦将星辰之力赋予霜盏身上，霜盏因此而浮空，他抬头，看见涂山容容的侧脸映在月光里，眉目沉静，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锋利。

　　“容容姐，”徐锦开玩笑似的问道:“如果，他们真的想开战呢？”

　　涂山容容没有回头，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浮在空中的霜盏，她那新生的第四条尾巴正无意识地缠上她的手腕，毛茸茸的。

　　“那就让他们看看，”涂山容容声音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字一顿道：“涂山的实力。”

　　雾气在脚下分开，银色的河流向前流淌。

　　徐锦深吸一口气，带着漂浮的霜盏，与涂山容容并肩踏入更深的迷雾。

　　银色的月华之河在脚下铺展，把三人引向迷雾最深处。

　　霜盏被星辰之力托在半空，苍白的脸色渐渐回暖，她新生的第四条尾巴垂落，尾尖微颤，像风中细柳，带着尚未痊愈的脆弱。

　　徐锦走在左侧，时时以星辉为她梳理经络；涂山容容则执扇于右侧，目光掠过雾影，似在审视，又似在思考。

　　再行数百步，雾墙忽地两分，一座古老的山谷豁然显现。

　　山谷呈环月形，峭壁如削，壁面遍布天然月纹，仿佛亿万年前的潮汐遗痕。

　　谷中央，一株通体莹白的巨树拔地而起，枝条无风自摇，散出点点银屑，那便是青丘的“月华之源”。

　　然而此刻，树身近半的枝桠已呈枯竭之态，银叶卷曲，光华暗淡。

　　巨树之下，数十名青丘狐族列阵而立。

　　为首的是一位银发老者，只有七尾，看起来断了两尾，断处以月华凝丝续接，他身披古旧祭袍，额坠月形骨饰，像是青丘族长。

　　老者目光先落在涂山容容身上，深深一揖道：“我名白砚，涂山远道光临，我代替青丘深深感激。”

　　语气虽恭，却在转向徐锦时骤然冷冽，道：“但，外族之人，不可擅入圣谷。”

　　白砚抬手，两侧持杖狐卫同时上前，杖首月纹亮起，要将徐锦拦于谷外。

　　徐锦脚步一顿，眉峰挑起，却并未动怒，而是选择微微退后一步，既然不让他去，那便不去呗，他倒是没什么，不过容容姐……

　　涂山容容轻笑一声，折扇“啪”地展开，扇面掩唇，眸色却倏然转冷道：“族长，我涂山一行二人，皆是应霜盏之邀而来。怎么，青丘的‘待客之道’竟是因人而异？”

　　白砚沉声道：“涂山与我青丘同脉同源，自可入谷，但人族……”

　　“人族如何？”涂山容容打断他，语气仍旧温软，却字字如针，“人族便低狐族一等？还是族长觉得，我涂山的朋友，担不起青丘一礼？”

　　她说话间，扇沿轻抬，一缕金绿妖气溢出，化作纤细藤蔓，隔空缠住狐卫杖首，只轻轻一震，杖上月纹尽碎。

　　狐卫踉跄后退，面色发白。

　　霜盏此时亦从浮空落下，踉跄跪地，朝白砚叩首道：“族长，这位救我于月蚀，亦救青丘于水火。若无他，霜盏已殁，契约已毁。”

　　少女声音哽咽，却倔强抬头，铿锵有力道:“求族长，以礼相待。”

　　谷中寂静，唯有风过枯叶的沙沙声。白砚目光在霜盏断尾处停留良久，眼底闪过痛色。

　　最终，他长叹一声，双手交叠于胸，朝徐锦行了一个同辈大礼，道：“是老朽迂腐，阁下勿怪。青丘白砚，恭迎贵客。”

　　随着族长躬身，身后所有青丘族人同时行礼，银发垂落如雪浪。

　　徐锦连忙抬手虚扶，但嘴角却是微微上扬道：“晚辈徐锦，受之有愧。”

　　涂山容容这才重新展颜，收拢折扇，对徐锦眨眼，微笑道：“瞧，这不是挺好。”

　　徐锦也是一笑，遇到了危险有求于人，什么千年的顽固都不在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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