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搭讪

　　雨后的黄昏，天边残留着一抹暗橘色的余晖，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

　　许安若酒意稍散，谢绝许父的挽留与相送，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

　　晚风拂面，带来阵阵清凉，却吹不散心底的郁气。

　　父亲的话回荡耳畔，有些责任，终究无法逃避。

　　人这一生，自由和责任就像天平的两端，偏执任何一边，都会失去平衡。

　　要怎样做，才在活出自我的同时，不牵连身边的亲人？

　　起初她的计划，是带着在乎的亲人一起走。

　　可父亲的话提醒了她，他们之中，没人想背井离乡，更不想举家逃亡。

　　她没有权利，去决定和改变他们的一生。

　　任她思索一路，也只得出一个办法：涉足政坛，手握权柄。

　　然而，早已看透了人性本质的她，对弄权完全不感兴趣。

　　她不愿成为一个政治生物，更不愿依附他人，即便那个人是陆宇川。

　　想到远方的恋人，许安若驻足抬眸，望向天边的余晖，思绪随风飘远。

　　——

　　华侨饭店门口，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进出其中，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突然脚步一拐，朝许安若走来。

　　“美丽的女士，我叫迈克，来自米国。今夜顶层宴会厅举办一个私人舞会，希望您能赏光参加。”他操着生硬的中文，笑容灿烂地递来一张烫金请柬。

　　许安若微微一怔。

　　1972年的沪城，外国人主动搭讪本地人实属罕见，更遑论邀请参加私人舞会。

　　她本能地警觉起来，目光扫过对方。

　　迈克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领带别着精致的金质领针，看起来像是某个国家的外交官。

　　但那双过分热情的眼睛，与过往的某些别有用心的追求者极为相似。

　　“抱歉，我晚上有事。”她后退半步，语气礼貌而疏离。

　　迈克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夸张的热情：“噢，那太遗憾了，不过。”

　　他忽然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说道，“如果您改变主意，舞会上会有几位我国的医学专家，他们带来了不少医学资料。”

　　许安若瞳孔微微收缩：她的从医身份，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

　　华侨饭店三楼窗口，一个穿中山装的身影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突然道：“阿彦，去请安若共进晚餐。”

　　“是。”阿彦应了一声，大步转身下楼。

　　到了大门外，他打断迈克的纠缠不休：“安若小姐，我家先生有请。”

　　许安若浅笑点头。

　　迈克显然认识阿彦，将许安若不愿收下的请柬朝前一递：“今晚我一个好朋友举办私人舞会，希望您和乔先生都能赏光。”

　　他故意加重了“乔先生”三个字，眼神意有所指地瞥向华侨饭店三楼窗口。

　　许安若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正对上乔彦深沉的眉眼。

　　视线相触，两人皆淡淡一笑。

　　身边，阿彦冷硬回绝：“抱歉，先生今晚有事，没空参加。”

　　迈克望着他与许安若进入大楼的背影，眼中露出志在必得的野望。

　　华侨饭店内。

　　许安若来到三楼，听到乔衍之的共餐邀请，摇摇头：“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其实我们也吃完了，刚叫服务员撤下餐盘。”乔衍之拉开椅子，走出餐位，“今天路过老大房，我顺手买了些栗子糕等，带给你尝尝。”

　　许安若嫣然一笑：“谢谢。”

　　她知道淮海路上有一家名为“老大房”的店铺，需要凭乔汇券购买，普通市民只能窗口观望。

　　电梯缓缓上升，乔衍之回房带上糕点，到许安若客房喝茶。

　　他和阿彦一进门，许安若反手关上房门，低声道："那个迈克有问题。"

　　乔衍之惊叹她的敏锐，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他是米国新闻处的秘书，背后身份却是亚太情报科的人。”

　　“官方那些人知道吗？”许安若并不感到意外。

　　乔衍之往沙发落座：“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阿彦默不作声地放下铝盒，拇指在盒盖暗纹处一按，盒盖弹开，里面整齐码着六块印着松鹤纹样的苏式点心。

　　许安若没再多问，取出青瓷茶盘，手法娴熟地温杯、投茶。

　　碧螺春在热水中舒展，茶香混着点心酥皮的油脂香，在房间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就着茶水，吃着点心，在味蕾的慰藉下，许安若的心情逐渐转好。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就在华侨饭店后面的维修配电房里，一台老式开盘录音机摆放在铺着深绿色绒布的桌面上，磁带盘随着电流声缓缓转动。

　　监听员老孙戴着泛黄的耳机，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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