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龙中文网 > 是,女皇陛下! >第八十章 当敬之,忌之,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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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当敬之,忌之,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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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囚牢前

  伴随着“刷”的翻页声,天后纤纤素手打开奏疏,顾南烛悄然端起灯盏,凑近照明。

  “臣闻帝王御宇,犹天地之载物,兼收并蓄而成其大。犹江海之纳流,不择细涓而成其深。故明主临朝,非独尚君子之清誉,亦不纯废小人之效用,盖因器使之道,存乎一心而已。”

  天后目光在“存乎一心”上盘桓了下,已是如遭雷击,心头剧震。

  正如岳武穆的那句“兵法之妙,以正合,以奇胜,存乎一心”,述尽兵道之妙。

  天后继续向下阅览,只觉瞳孔剧缩,竟有头发发麻之感。

  “故知君子非皆迂阔而难任,小人非尽奸邪而不可用。君子如圭璋,执之可镇朝纲。小人若匕箸,用之能决烦剧。”

  可以说,此刻的沈羡,几乎句句说到天后的心坎里。

  “夫君子者,守道义如砥柱,其节可慕,然或失于拘泥。小人者,察形势若观火,其智可嘉,然常败于贪恣。”

  天后念到此处,只觉呼吸都有些急促,的确是…君子刚直犯上,小人机灵贪恣。

  “兼用之要,在制衡之术。使君子监小人,则诡计不得逞。令小人参君子,则空谈有所敛。譬之烹鲜,水火相激而成至味。犹若御马,衔辔相制以致千里。若齐桓专任竖貂而尸虫出户,此偏用小人之祸也。若宋襄拘仁而丧师,此独信君子之弊也。

  世人每以君子小人为泾渭,然明主察之,贤奸非皮相可辨,用舍当随势而移。”

  此刻,天后阅览此处,玉容两侧已经现出潮红,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已是因为用力而颤抖。

  只有“用舍当随势而移”几个字,在心头反复涌起。

  此人果然乃是国士,身怀屠龙之术。

  如不能为她所用,当立诛之!

  可以说,沈羡是站在一个“国师”,“帝师”的角度上,将天后乃至历代贤明君主的用人之策看得一清二楚。

  但同时,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淡淡优越感。

  僭越,但又刺激。

  普通人以雪夜读禁书来形容这种刺激而又上头的感觉。

  而帝王同样对这等帝王之学觉得刺激和上头。

  否则,刘基、杨度之流就不会被朱、袁等引为座上宾。

  此等韩非子绝学和帝王心术,天下之人皆在棋局当中,为气运迷障所惑,如何识得?

  也就沈羡觉醒一段前世记忆,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诸般见解直指本质大道。

  其实,就是纵然是帝王,也未必都懂得这个道理,比如崇祯,弃阉党而偏用东林。

  天后迫不及待地向下阅览,凤睛闪烁,生怕漏过一个字,但见其上文字几乎如飞瀑倾泻而下,一次次撞击着天后的…心灵,让其心旌摇曳,不能自持。

  “昔齐桓欲成霸业,委政管仲。仲尝三战三走,贪金窃帛,鲍叔独知其才。及登庙堂,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此岂非小人之才足济大事乎?然桓公晚年,竖貂、易牙、开方用事,身死虫出,霸业堕焉。同一桓公,前能识仲于微贱,后乃惑于三佞,盖因利令智昏,失辨器之明也。”

  “至若魏文侯之御下,可谓得中。尊卜子夏、段干木、田子方为“三君子”,使文教大兴。同时用吴起、西门豹、乐羊为“三能吏”,使武备修明。起杀妻求将,豹沉巫安邺,羊啜子羹,皆非道德所许,然文侯不以其行瑕而废其功,故魏斯强于战国之初。”

  “若夫楚庄王绝缨之会,容唐狡于醉戏,后得死力于疆场。秦穆公赦孟明之败,终雪崤函之耻。此皆明主不以一眚掩大德,能容小过而收大效者。”

  三个例子,可以说论证严丝入扣,层层递进,主打一个高屋建瓴,换位思考。

  而此刻,不管是长公主还是顾南烛,转眸看向沉浸其中,面颊甚至现出浅浅红晕的天后,芳心都有些好奇。

  沈学士究竟在奏疏上写了什么?竟让天后如此心绪激动?

  慕容玥和司荻等人,虽有神念可查阅,但人主当面,也不敢胡乱造次。

  “故圣王之道,当如匠石运斤。取直木(君子)为梁柱,立朝纲之本。选曲材(才士)作轭辕,应世事之变。弃蠹木(奸佞)入灶爨,防祸乱之萌。昔汉高用陈平之智,知其盗嫂受金而不问。武帝取张汤之苛,亦置汲黯之直以相规。此诚兼用之玄机。使清浊相激而流水不腐,刚柔相济而器物不折。”

  沈羡最后一段,收束论证。

  清浊相激,刚柔相济,不可偏用偏信,帝王之道,在于制衡。

  “嗟乎!治大国若烹小鲜,盐梅相和,方成至味。若徒慕君子虚名而废干济之实,或纵小人贪狡而失社稷之基,皆非中兴之道。”

  念到此处,天后面色变幻,只觉一股意气舒畅,酣畅淋漓。

  沈慕之,知朕也!

  “惟聪明神武之主,能执衡镜于胸,使稷契与皋陶同朝,管仲共隰朋并辔,则垂拱而天下治矣。”

  沈羡顿首拜上。

  天圣二年·三月·十五己未

  ——于大理寺狱中

  最后几个字,可以说又在提示着天后——我在大理寺狱中忧国忧民。

  高延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羡,最后还不忘给周良挖坑。

  圣后中的奏疏,只觉沉如千钧,抬眸看向那少年,心头只觉有千言万语想要相询。

  但这封奏疏,却不能示于众人观看,可以说乃是君臣之间的——“情书”。

  奏疏之上,乃是帝王之术的交流和共鸣。

  圣后柳眉之下,那双清冽凤眸盯着那少年,语气当中已有几许复杂:“沈先生,真乃国士也。”

  没有臣子和她上过这样的奏疏。

  因为,天下臣子皆在棋局中,都立身臣格去思考问题,忠直之臣上疏谏言帝王用君子,远小人,奸佞之臣投君主所好,逢迎谄媚,构陷君子。

  这在三国时期的《出师表》里,诸葛孔明同样也是在臣格上,规劝后主刘禅亲贤臣,远小人。

  唯有沈羡上疏,乃是忠奸皆可用,辨才识器,但不可偏废,要因势利导,随机应变。

  贤臣今日贤,明日未必贤,贤时用之,不贤黜之。

  而有大格局的帝王看到这样的奏疏,一定生出两种心理,一是欣赏,二则是……起杀心。

  前者是帝王无人可知自己的孤独,后者是帝王唯吾独尊心性的忌惮。

  此非家臣论君之道,乃是国士、帝师之论——当敬之,忌之,杀之!

  沈羡面容沉静如古潭无波,面对着天后那双带有一丝杀意的复杂目光,迎了上去,目中带着恳切,拱手道:“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圣后娘娘胸怀九州万方,当为一代圣后,与尧舜齐名,流芳百世,供后人传颂。”

  在这一刻,表现的恭顺,才有奇效。

  至于天后的忌惮,他只能说,来日自有应对之策。

  圣后阖住奏疏,一双熠熠妙目中现出几许热切,温声道:“天色不早了,沈先生不如随朕一同进宫用晚膳。”

  分明是引为谋主和股肱之臣。

  沈羡拱手道:“虞氏盲女一事,微臣并非藏匿不举,实则先前与羡有婚约在身,微臣不忍背约毁诺。”

  这时候提起这些,点到为止。

  “不过一盲女而已,原与逆案无涉,朕已赦之。”圣后姝丽玉颜上笑意微微,与先前处之大理寺正索元礼时的狠戾判若两人。

  一盲女,尚且不弃婚约,此等忠信之辈,又通权变,实是让人爱之忌之。

  这是一种汉高祖刘邦闻韩信身死,且喜且怜之的类似心态。

  沈羡面如玄水,拱手道谢。

  他不求权势滔天,只求长生逍遥,所以他与天后并无根本利益冲突。

  只是借人道,问天道罢了。

  而镇国长公主看向那年未及弱冠的少年,暗道,奏疏上究竟写了什么?母后竟如此礼遇?

  不过,这沈慕之也当真是才华惊艳,谁家少年郎能有这般泰山崩于左而目不瞬的气度?

  而慕容玥眸光闪了闪,心头若有所思。

  司荻先前毕竟看了只言半语,但也为其标题所震,只看了开头,就没敢继续往下看。

  《御臣论》,此非臣论君之疏,不敢与闻,不敢与闻。

  天后方才之言并未说错,果是国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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