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荒谬的事

　　朱长寿的失声惊呼，瞬间引起了英祖的注意！

　　贵英镇当年几乎没有活人，自己侥幸离开后，多年来更是蛰伏于城隍庙中做一尊泥胎塑像，除了林九和石坚以外，照理无人能识破她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英祖完全无视一旁九叔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转而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朱长寿。

　　忽然间，英祖脸上的怨毒与讥讽神情如潮水般退去，很突兀地换上了副和蔼亲切的表情，如同街坊邻里闲话家常般，朝着朱长寿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我道是谁，原来是小长寿呀！好久不见，想不到变化这么大，个子高了，模样也英武了，我险些都没认出来呢！”

　　“呃……”朱长寿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变脸速度弄得一愣，下意识尴尬地点点头，干巴巴地回应道：“好…好久不见！是长了点个子……”

　　英祖身形忽然一滞，不满地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怒意：“小长寿，我夫君……还有那个贱人……托我带他们向你问声好。”

　　朱长寿又是一愣，甚至下意识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一脸茫然地望着英祖，似乎完全摸不着头脑。

　　“哎，算了！”英祖轻叹一声，脸上的和蔼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明显的失望，她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嫌弃，“你小子真是被茅山这群老鬼们祸害得不轻！不但没了当年在贵英镇的那点灵性，如今连脑子都被他们祸害得不太好使了！彻头彻尾成了一个庸俗蠢物！算了，算了……与你多说无益……相忘于江湖吧……”

　　感叹一句后，英祖猛地转头，瞬间再度横眉立目，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数化为刻骨的怨毒，死死盯向九叔：“林道人！你们茅山当年百般算计，真是挖了好大一个坑！不但将我这孤魂野鬼束于泥胎之中，连我那些苦命的孩儿你们也不肯放过！如今还想凭一纸旧契就让我再次就范，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九叔眉头微皱，嘴角扯出一抹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冷嘲：“吴桂英，当年是你心甘情愿入局，何来茅山算计你一说？贵英镇上下数千口是你亲手所屠，接受朝廷册封，去那永安镇做个泥塑城隍也是你自己点头认下的。怎么，如今倒全成了茅山的不是？即便是大头，还有那贵英镇数万灵婴，皆是由我茅山耗费香火心力供奉至今，与你吴桂英又有何干系？”

　　英祖被这话噎得一滞，随即脸上涌现出滔天的愤怒，近乎疯狂地尖声大骂：“要不要脸！你们茅山的人还要不要脸！是！当年是我自愿入局，一切后果我吴桂英自己做的自己认！可朝廷明旨封的是我做永安镇的城隍娘娘！你们茅山却背地里使绊子，硬将那镇子改名成了平安镇！那个牵线的狗屁王爷也自此消失无踪！几年来，我一尊泥胎塑像，愣是半点香火都收不到！冷冷清清，如同被遗忘在荒郊野岭！若不香火断绝，被逼到这般田地，我怎会应下石坚那个老王八蛋，来做今天这档子鬼事！”

　　一旁的朱长寿听得目瞪口呆，他可是从头到尾经历了贵英镇的事情，甚至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如今自己虽然忘记了不少细节，可再次听闻，这真相也有点太过惊悚了！

　　茅山到底要干什么，自己为什么忘了很多事情？

　　想到这里，朱长寿目光惊疑地在九叔和英祖之间来回移动。

　　九叔摇了摇头，语气听起来虽然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多说无益。吴桂英，不必再妄想什么。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我权当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回去，继续做你的城隍娘娘。今日之事了结后，我这一脉自有补偿奉上。但这泼天的生灵气运，绝非你能觊觎和留下的。”

　　“是吗？”英祖突然莞尔一笑，姿态妖娆地半倚在残垣断壁上，一脸慈爱地抬手，轻轻抚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皮，低声轻笑起来，可笑声满是冰冷刺骨的寒意，“林道人……有句老话叫作母凭子贵，不知你听没听过？”

　　九叔闻言，眼神骤然一凝，冷冷地看向英祖，脸上那点伪装的柔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英祖发出疯狂的笑声，盯着九叔，那轻抚肚皮的手猛然化作利爪状！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檀香味，混着腥甜的血腥气瞬间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化作利爪的手虚扣在肚皮上，然后猛地向上狠狠地撕扯！

　　大头的虚影顿时从她肚皮上浮现出来，那颗硕大的脑袋一点点被强行拉扯出体外，憨厚的小脸上扭曲呈现出极致痛苦的表情，可诡异的是大头那一双眼睛，其中并无半分痛苦之色，只是怯生生地望着英祖，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寒的依恋。

　　英祖仍在笑着，可她脸上不断抽搐的肌肉，额角悄然滑落的冷汗，任谁都看得出她此刻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无论多么痛苦，她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九叔，仿佛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朱长寿和蔗姑都不忍地皱紧了眉头，别开视线，不忍去看大头被生生从母亲体内剥离的魂魄。

　　唯有九叔，面色依旧平静得可怕，毫无波动，只是冷冷地看着英祖的表演，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林道人……嘶……若是我这苦命的孩子今日魂飞魄散于此……嘶……不知你们茅山处心积虑图谋的这滔天……生灵气运……还能不能如愿留下呢……”英祖忍着剧痛，声音发颤却带着疯狂的威胁。

　　“无所谓。”九叔的回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一丝讥诮，“这世间不止一个贵英镇，不止一个灵幻镇，自然也不止一个将军夫人……无非是多花些时间力气再找一处罢了。茅山，不在乎这点损耗。况且……”九叔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幽深莫测，“谁告诉你，我们需要的是……活着的灵婴？”

　　说到此处，九叔随手从挎兜中取出一支颜色暗红，纹理诡异的檀香，指尖阴火一闪，将其点燃。

　　“啊——！”

　　正忍着剧痛仔细观察九叔神色的英祖猛地一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远比肉体剥离更恐怖的剧痛瞬间席卷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惨叫出声！

　　这种痛勾起了英祖深埋心底，最不愿回忆起的那段恐怖经历，是刻骨铭心的痛，是五马分尸的痛，是活着感受凌迟的痛，甚至比那时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你真以为……茅山在一点反制后手都没有的情况下，会贸然与你这等邪祟立下契约吗？”九叔的声音平淡而又冷漠。

　　话音未落，九叔接连又从挎兜中掏出数支同样血红色的檀香，一支接一支地从容点燃，好整以暇地望着在地上痛苦蜷缩，哀嚎不止的英祖。

　　明明已经痛不欲生，英祖住大头魂魄虚影的手却依旧死死不放，费力地抬起头，嘶声问道：“这……这到底是什么……”

　　“从婴儿塔深处掏出来的一点骨灰，再混合些吴家血脉的精血檀香而已。”九叔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一件寻常物品。

　　“你……！”英祖目眦欲裂，张口欲骂。

　　脏话还没出来，英祖痛苦扭曲的脸庞上突然一阵剧烈的蠕动！

　　一张布满风霜的老汉面孔和另一张温和的妇人面孔，两者交替着在她脸上飞速闪现！

　　英祖死死扣住肚皮的手瞬间被迫松开，大头的灵魂虚影立刻缩回了肚中。

　　“呃啊啊啊——！”英祖突然双手抱头，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嚎叫！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个怒容满面的老汉头颅竟从英祖脖子的左侧一点点挤了出来！

　　同时右侧，面色温和的妇人的头颅也缓缓生长而出！

　　一直小心戒备的九叔，在看到那妇人头颅的瞬间，整个人猛地一滞，脸色黯然，迅速抬手掐灭了已点燃的那几支血红檀香，然后神情肃穆，朝着那妇人头颅的方向郑重地打了个稽首。

　　不远处，白发苍苍的念英和受伤的蔗姑也强撑着站起身子，随着九叔一同，向那妇人头颅恭敬行礼！

　　妇人头颅眼中复杂地望着几人，轻轻叹了口气，颔首回礼，随即便闭目不语，不愿多看眼前的纷扰。

　　倒是左侧那老汉头颅，刚一完全显现，便朝着中间那颗中间的头颅破口大骂：“贱人！废物！败类！早说过不要斤斤计较，让你出来做点事情，你个贱人总要掺杂你那点小肚鸡肠和妇人之仁！哼哼……现在知道厉害了？茅山人做事，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下后手和克制你的手段！既然签了契约，就他妈给我老老实实遵守！净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幺蛾子，最后还得让我俩出来给你擦屁股……废物！真是丢尽了英祖的脸！”

　　“我…我想……”中间的头颅痛苦地挣扎着，想要辩解什么。

　　不料左侧那老汉头颅根本不给它开口的机会，粗暴地打断道：“想什么想！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小心思！什么都不要想！滚回去老实地待着！废物！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骂完了中间的头颅，老汉头颅这才转向九叔，语气虽然依旧硬邦邦，却明显带上了几分客气甚至……心虚：“林道人。看在当年我那一魂也曾在你茅山修行过些许时日的香火情分上，再加上……眼下也尚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我认栽了……和石坚谈好的那些好处，我不要了。也不需要你们再承诺什么，就此罢手，让我回去继续做那泥塑雕像，可否？”

　　说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被九叔收起来的那些血色檀香，语气又软了几分，几乎带上了一丝恳求：“日后……茅山但凡有什么用得着我吴桂英的地方，我绝无二话，随叫随到，绝不提任何要求！”

　　九叔闻言，并未急于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那老汉头颅，目光深邃，让人猜不透心思。

　　老汉头颅看着九叔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轻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罢了！我再自抽百年香火功德，灌注给肚子里的孩子，可否？”

　　“二百年香火功德。外加……你从贵英镇带走的三分之一生灵根基气运。”九叔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商榷的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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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汉头颅猛地一愣，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显然这条件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可以……”就在这时，右侧一直闭目沉默的妇人头颅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拿出所持气运的一半注入此胎。但是，平安镇必须改回永安镇之名，恢复朝廷敕封原号。”

　　九叔先是恭敬地抬手做礼，不过依旧摇了摇头，态度坚决道：“平安镇之名，乃天时地利所致，不可更改。但茅山可以允诺，尊你为平安镇正祀城隍娘娘，享受一地香火。并且，自此之后，茅山不会再插手干预平安镇一应事务。”

　　老妇人头颅听到九叔的话，眼睛轻轻一眯，她用自身一半的气运，再加上当年的情分，换来的是日后的平安，也代表昔日的情分在这一刻干干净净！

　　“哎……当年的小九终究不是那个意气用事，情义为先的师弟了！”轻轻叹过后，老妇人不再多言，缓缓闭上眼睛，脑袋也慢慢地缩回了英祖体内。

　　条件既已达成，那老汉头颅虽面色不虞，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老汉歪头望着九叔的身后，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朱长寿，若有所思地朝他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也缩了回去。

　　中间那颗属于吴桂英本体的头颅，在两侧头颅消失的瞬间恢复了清明与控制。

　　脸上虽然依旧写满了不甘与怨愤，可也于事无补！

　　死死地瞪了九叔一眼，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无奈的长叹，低着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语气凄惨的轻声吟唱道：秋也杀人，冬也杀人，生灵嚼旧骨，死出种新魂，暑消吞残恨，千婴落，骨难温，腥风催血雨，刀绣春根生，月黯星沉人欲沉，独酹旧醅为孤坟！

　　再次轻轻的抬手，英祖眼中带着一丝残余母性，缓缓的，轻轻的，歉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后，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英祖的身躯贴着冰冷的墙壁，软软地跌坐在地上。

　　而她的面容在这一刻开始剧烈地蠕动、变化，最终再度恢复成了米其莲的模样。

　　只是此刻的“米其莲”，眼神空洞无神，面无表情，除了胸膛尚有微弱的起伏表明她还活着外，整个人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喜欢九叔门下闲鱼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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