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因果红尘渺渺，烟消（中）

　　暮色如血，浸染着天衡山脚下荒芜的村落。断壁残垣浸泡在昏黄的光线里，风声穿过空荡荡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派蒙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在寂静的废墟上显得格外清晰：“看来云堇并没有看错呢。老伯伯，你好呀，我们想打听点消息！”

　　那位被称为明俊的老人佝偻着背，对周围的声响毫无反应，仿佛一尊凝固在时光里的石雕。

　　“怎么办荧，他好像没听见…”派蒙飞回旅行者身边，小脸皱成一团。

　　云堇上前一步，水色的衣袖在暮色中划过一道温柔的弧线，声音清越而礼貌：“老人家，冒昧打扰。我们途经此地，想向您打听一下「秘华石」的线索。”

　　回应她的，依旧是死寂般的沉默。

　　派蒙叹了口气：“意思是让我们在村子里自己找线索吗？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我们自己动手了。荧、申鹤、云堇，我们一起找找看吧！”

　　一直静立一旁的申鹤忽然开口，声音如冰泉击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抱歉。你们先找吧。”她冰蓝色的眼眸定定地看向那尊佝偻的“石雕”，“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她向前一步，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唤醒什么的试探：“可以吗？明俊伯伯。”

　　那尊“石雕”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终于映出了申鹤白发如雪、清冷出尘的身影。“你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申鹤。”

　　“阿鹤…你还活着？那些传闻是真的？你这些年…”明俊的话语破碎而急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某种深埋的愧疚。

　　“抱歉，几位。”他猛地回过神，转向云堇和荧，声音依旧干涩，“寻找秘华石的方法，我不太清楚，但村子里应该有一些记录…这里已经荒废了，没什么人来，你们可以随便翻找。”

　　“欸？申鹤认识这位老伯伯吗？”派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申鹤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望着明俊，那沉默本身就像一道深深的鸿沟。

　　云堇适时地拉了拉派蒙：“谢谢老伯伯，那我们就先去找了。”她目光敏锐地扫过明俊看向申鹤时那复杂却并无恶意的眼神，低声道：“那位明俊伯伯对申鹤没有恶意，申鹤小姐不会有什么危险，放心吧。”

　　“好吧，”派蒙点点头，“那我们就先去村子里找找看了。”

　　搜寻并未持续太久。在一处半塌的屋舍内，积满灰尘的残破书稿揭示了残酷的真相。云堇捻起一页脆弱的纸张，指尖微微颤抖：“这是…”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神女劈观》。”荧轻声说道，目光凝重。

　　云堇逐字读去，脸色渐渐苍白：“申鹤…其实就是戏曲中的那位神女？”她脑海中闪过申鹤超然的气质、对戏文的独特见解，一切线索瞬间串联，“难怪与她聊天时，我总有种奇特的感觉…应该早点注意到的。”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而且从这份记录来看，戏中的神女，其实就是那对夫妻的女儿。她并非主动请缨，而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推到了魔物面前。”

　　长长的沉默笼罩了三人。唯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声。

　　“……真相如此，实在令人唏嘘。”云堇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难怪她说神女并没有戏中所唱的那么勇敢，因为她本就是被迫面对那样凶险的场面。看来家父所作的《神女劈观》，很可能需要进行一番修改…”

　　她继续翻阅，拼凑出更完整的悲剧图景：“这样看来，申鹤的父亲当时用秘法并未召出神明，而是唤来了魔神残渣变成的魔物。对亡妻的痴念引发了悲剧，不明真相的村民则搬迁到了别处…难怪这里废弃了。只是不知道刚刚我们见到的明俊，跟申鹤一家又是什么关系…”

　　“就是这个！”派蒙忽然指向另一片残破的皮革，上面刻着模糊的路线图，“也就是说，黄昏时到天衡山南部的湖中心，就能找到秘华石了吧。好了，我们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申鹤吧！”

　　她们回到村口时，正听到明俊苍老而沙哑的诉说：“…有一年我回来的时候，也从路过的商人那里听说了「白发仙女」的故事，却没想到是你。我与你父亲本是至交好友，当初曾有机会阻止他举办仪式，却出于心软放任自流，最终酿成大错。每年我都会带些花回来，心里也一直觉得欠你们一句道歉。”

　　申鹤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在那平静之下，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暗流：“何必道歉呢？就算你当时阻止了他，他也一定会通过别的途径找到方法。为了爱人，他可以不顾一切。”

　　“那…你还恨他吗？”

　　“我不知道。”申鹤的回答带着一种非人的疏离，“我本是孤辰劫煞，师父赐我红绳缚魂，帮我压制住狂躁的心性，也让我的情感淡漠如仙人。如今提起往事，与其说恨或不恨，不如说是无感。”

　　“这些年，也确实是辛苦你了…”明俊的叹息沉重如山。

　　“申鹤——我们回来啦！”派蒙的呼喊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

　　明俊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惊醒，颤巍巍地站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知道你没事，我的心里也好受了一些。”他拄着拐杖，身影缓缓消失在暮色深处。

　　“申鹤你看，”派蒙迫不及待地展示着找到的线索，“这上面记载了秘华石的下落呢，只要到那边的湖中心就可以找到了！”

　　“是吗？”申鹤转过身，神色已恢复一贯的清冷，“那我们现在就赶过去吧。”

　　“……申鹤小姐，稍等片刻。”云堇忽然开口，叫住了她。她手中紧紧捏着那几页残破的笔记，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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