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参政厅

　　西提岛上的参政厅内，巴黎协政团已经吵了一个上午。

　　康恩守在门外，听着从内厅里传来激烈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争论已经持续不断地发酵了一周，不但没有任何平息的迹象，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一切的原因来自于那条王后推行的文化政策。

　　巴黎是座奢华的城市，它不像佛兰德，任何一个外来人到达佛兰德，都能很快理解佛兰德为什么那么繁华，无论是从城市里连绵不绝的纺织工棚，还是停在布鲁诺港口数以百计运输羊毛即纺织品的商船，佛兰德的财富来源都清晰可见。而巴黎不是。

　　任何一个人，却很难说得清楚巴黎的财富从何而来，此地没有任何成规模的手工业或者农业畜牧业，理由也很好理解，历经几百年的发展，巴黎的人口规模已经为欧洲之最，导致这里的土地稀缺，所有新建的房屋不得不向天要地，建得又高又窄，有好几层楼，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当然没有给机器、农作物和动物跻身的空间，这里有几条商业街很繁华，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的商品并不大众，而更像是给贵族们量身定做的私人工作室。

　　巴黎唯一真正能称得上繁荣的，是这里的文化产业。

　　对于新生的国家来说，由于经受战争的洗礼和失去亲人的痛苦，导致对于上一任王朝的反思深深烙印在最初几代领导人和人民心中，以致于他们普遍更愿意把精力投入在对于国家的建设和具体的事务中。而经过几代人繁衍过后，那些通过口述或者书籍记载的惨痛历史随着时间的冲刷，对于继任者变得模糊和不真切，在充沛到过剩的物质中，对于精神世界的探索开始排上日程。

　　巴黎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当地人为城市历史而自豪，并不断从历史故事中获取心理暗示，塑造自身的性格，在古罗马时期，高卢人就以擅长战斗且具有牺牲意识闻名，这一点也被巴黎人承袭，对于巴黎人来说，浪漫地死远胜过苟且偷生。

　　有意思的是，莱茵王朝的建立者路易斯·莱茵就是位写作爱好者，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写过几个中短篇故事，不过似乎他在写作上的天赋远远不如在打仗上的，这些故事通篇充斥着假大空的道德宣读和重复到让人审美疲劳的战斗场景，唯一值得研究的是，故事的主人公到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壮烈死去，留下爱人、亲人和朋友在坟墓旁追悔莫及，虽然这很明显是路易斯的顾影自怜，但从中也可以看出，相比起日耳曼人“凡事得先活着才能做”的极度务实，此地人更赞成“宁要浪漫地死，也不要无趣地生”。

　　因此王后的文化政策一经提出，就立刻得到巴黎人的反对。

　　在英国和法国停战期间，为了更好地统治巴黎，防止再次发生暴动，英国准许巴黎等地推举民意代表作为协议团，参与到当地的治理中，以维护当地人民的利益。

　　对于这条文化政策，巴黎协议团当然持反对态度。

　　因此，为了缓和协议团的情绪，王后便只好同意先暂停收缴画册的行动，让巴黎协议团参与到当地画册和书籍的政策制定中。

　　康恩睁开眼睛，透过门缝，他看到一群年轻的巴黎代表拍着桌子，激烈地说着法语，而另一面则是王后派出的议会代表，只能偶尔插上一句话。

　　王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明明可以直接将这条政策设置成法令，这样协议团再怎么反对，也不得不执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康恩看着面露苦笑的议会代表，疑惑越发萦绕在心头。

　　不过，这场持续了将近了两周的争执，最后的结果还是出来了。

　　巴黎协议团的代表们兴高采烈地拿着纸卷，从参政厅里走了出来。

　　他们走到大门外，向在外面等候的巴黎群众宣布，由于他们强烈的反对下，王后同意放弃文化限制，并立法准许巴黎人自由地创作及售卖画册和书籍。

　　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米斯公爵等人铁青的脸。

　　可以理解。康恩心想，毕竟在这之前，创作这些画册不符合天主教道德观，因此交易总是伴随着不可告人以及偷税漏税，米斯公爵可以以未纳税的罪名将这些艺术家们投入牢狱中，并勒索一大笔赎金。

　　然而现在，这项收入再也没有了，也不得不根据新的法令释放曾经逮捕的艺术家。

　　康恩瞥向落在角落里正在离开参政厅的议会代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感觉对方松了一口气。

　　康恩一怔。

　　轻松？

　　他为什么会觉得轻松？

　　“对待这些艺术家们，手段不要太过严厉。”

　　“在征求了各方的意见，王后最终决定按照巴黎人自己的意愿，撤销关于文化上的限制政策。”

　　米斯公爵不得不根据新法令释放逮捕的艺术家。

　　明明可以用法令强制执行，却偏偏来征求巴黎人的意见。

　　难道说······

　　王后其实真正想做的是开放文化限制，但知道直接这么做会引来英国人的反对，于是故意先出台限制文化的政策，她知道巴黎人一定会抵触这条政策，所以干脆借协议团的名义，实现自己的目的。

　　这样一来，无论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都不会认为是她的缘故。

　　康恩往外望去，街道上，取得胜利的巴黎人将写有文化限制的纸撕碎抛向天空，欢呼着庆祝他们从英国人手中得到了文化的自由。

　　他转过身，走向西岱宫。

　　他已经弄清楚了几乎所有的疑惑，唯一没有得到答案的是——

　　王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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