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一年独占四时春

　　院落一隅，一棵嫩绿的柳树静静伫立，其枝条如古代文人的墨笔，轻轻挥洒在空中，勾勒出一幅幅春意盎然的景致。

　　阳光斑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青石板上，光影交错间，仿佛能听见岁月的低语。

　　若说最是扎眼的

　　莫过于占了偏院大半的园中盛开正旺的月季了。

　　它们在春风的轻抚下，摇曳生姿，散发出阵阵幽香，引得蜜蜂与蝴蝶穿梭其间，好似一幅生动的花鸟画卷...

　　一位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先是伏在园中探出头来的几朵月季花上轻轻嗅了嗅。

　　而后表情颇有些惊喜地一手握着书卷，一边踮起脚尖朝正与下属说笑交谈，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招了招手：“爹爹~爹爹~~”

　　“哎~”

　　中年男子先是猛然提高声调应了一声，又加快语速对身旁的下属吩咐了几声打发他走后，才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抱住小女孩儿的腰身笑着转了两圈。

　　“怎么了，我的雨桐大小姐~”

　　“哎呀，父亲别闹，您的胡子好痒...嘻嘻，嘻嘻嘻~~”

　　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女儿虽然一直在推搡他的亲昵，但眼中的惬意却一直未曾断过。

　　“爹爹，您看看这满院芬芳扑鼻的月季花生得好漂亮~”

　　父亲顺着女儿的小手指的望向望去

　　纷繁交汇

　　姹紫嫣红

　　乱花入眼

　　竟流露出一时半刻的呆傻

　　紧接着眉宇间还涌起丝丝愁绪

　　可他依然轻轻抚弄着女儿的头发笑得充满宠溺

　　“嗯~~是挺漂亮，不过...”

　　女儿眨了眨璀璨眼眸：“不过？”

　　“不过再漂亮也没有我家闺女漂亮呀~”

　　“略略路~~”

　　女儿听了直做鬼脸，还动作浮夸地挠了挠自己的手臂：“这种腻人的甜言蜜语，你还是说与母亲听吧，我可受不了，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父亲并不理会女儿的调侃

　　只是把女儿地面，蹲在她身边

　　轻抚她后背

　　指了指身前的月季

　　“为父且问你，今日的功课做了没呀？”

　　“做了...做了！”

　　女孩第一声应得有些心虚

　　而像是骗人先说服自己般，重重地点点头

　　第二声应得就理所当然了许多

　　父亲微微转脸

　　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头

　　也没有戳穿她，笑道：“那你且说一首关于...就关于这满园绽放月季的诗词吧？”

　　“这...”

　　女儿大眼珠转得飞快，忽然打开一直握在手中的书卷看了一眼，随后才装模作样地背诵起来：“牡丹富贵为春晓，芍药虽盛只初夏。只有此花开不怨，一年独占...独占...”

　　“...独占什么？”

　　父亲望着女儿只是笑。

　　女儿嘟着小嘴儿，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未能想出这最后一句。

　　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地轻捶了一下父亲的肩膀：“哼！父亲就知道欺负我！”

　　“考你学过的功课怎的就成欺负你了？”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父亲就是欺负我了！”

　　女儿尽情发挥着只有小孩子才具有的，才理所当然的“撒娇权”。

　　父亲苦笑摇头：“昨天才温习过，今天便又忘了干净，。是‘四时春’，是‘一年独占四时春’哦~”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就是这一句！”

　　女儿兴奋地原地跳了两跳，那表情就像是方才那最后几个字终于被她想起了似的。

　　“为父就知道你又忘记温习了——定是不知又去哪里疯玩儿了吧？”

　　女儿的表情飞快地闪过一丝落寞，紧接着便被扮鬼脸的吐舌头掩盖了过去：“父亲，咱们再往那个院子中看看吧？”

　　“额...这个...”

　　父亲看了看天色，有些歉意地双手拍住女儿的肩膀：“时间不早了，为父要为你母亲煎药了，若误了时辰这药效就...”

　　“知道啦~”

　　女儿不着痕迹地挣开父亲的双手，倒反过来开始推搡父亲了：“快去吧，母亲还等着呢~”

　　“哎！等等！”

　　父亲先是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头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朝女儿指指点点：“你这丫头，不会又趁我煎药时跑出去吧？”

　　“咳咳，怎么可能？”

　　“雨桐啊，虽然你现在年龄尚小，但还是自小刻苦励志，将来好继承为父的...”

　　“我才不要，当城隍好无聊的，我长大想去考科举，当个女状元，风风光光...”

　　“呵呵呵~~”

　　父亲只当是孩童一时的异想天开：“你是仙人，还需在乎那些凡间的浮名？”

　　“哼，父亲不会懂的！”

　　“好~我不懂我不懂，那我且再考考你，你可知月季的花语是？”

　　女儿不假思索地答了出来：“寓意青春永驻，永葆活力！”

　　“呵，这个倒是记得很清楚嘛~”父亲颇为惊喜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

　　“嘻嘻嘻~~”

　　女儿得意地笑着

　　只是笑着笑着却逐渐暗淡下来

　　转身背对着父亲，朝那烂漫地花园张开手：“所以，我才让父亲种了那么许多月季花~”

　　“为何...”

　　刚吐出这两个字，父亲便后了悔，把脸撇向一边不再言语。

　　“因为啊，说不定...母亲的病情会因此...好转呢？”

　　张开的小手缓缓放下

　　与其一起的

　　是垂到胸口的脑袋

　　额前的碎碎的刘海遮住了灵动的眼眸

　　“所以，会好转么？会好转吧...”

　　头一句话是在问父亲

　　后一句话是在问自己

　　父亲沉默

　　缓缓闭上了眼

　　微凉的春风缓缓略过

　　卷起花园中万千花瓣

　　迎风而起

　　纷纷扬扬

　　绚烂明丽过后

　　最终却又消弭于天地之间

　　无声无息

　　碾落成泥

　　理了理稍稍褶皱的衣摆

　　父亲缓缓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

　　却又背对着女儿站定

　　沙哑疲惫的问话从父亲憔悴的背影中飘散开来

　　“昨日的功课没做...并不是因为你贪玩忘记了吧——去哪里了？”

　　对于父亲的问话，女儿似乎也未感到有多少意外，语气平淡地回答道：“上林外围的土地庙。”

　　“作甚？”

　　“求福。”

　　“...求福？”

　　父亲只觉得可笑：“我们已然是仙，你还向其他...”

　　“就是因为如此，凡人欲壑难平，一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便整日参拜祷告爹爹这样的城隍神只。但...”

　　“...”

　　“但...若是你们这些自诩高凡人一等，不拘一格的神只遇到了无助之事，又当向谁祈祷？”

　　女儿蓦然转身

　　已是涕泪横流

　　浸湿了衣衫

　　散落在地面

　　那丝丝水汽把脚下的月季花瓣映衬得更加娇艳夺目了...

　　一年独占四时春

　　却

　　终是

　　抵不过

　　逃不了

　　那归于尘埃的离愁...

　　喜欢弱水取一瓢，但你也没说瓢多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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