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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星宿谶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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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蒋止戈盯着那诗句,眉头拧起,“好大的口气,但这到底什么意思?”

  苏赢月与沈镜夷对视一眼。

  而后她再次看向那句诗,思索着开口,“这句诗出自王昌龄的《从军行》,字面是赞将士戍边卫国之志。”

  她稍顿一下,“但那玉腰留下此句,应有深意,关键应在……”

  “金甲与楼兰,”沈镜夷接话。

  苏赢月看向他,点点头,继续道:“金甲实为将士的铠甲,但也可泛指一切军械之物,而楼兰是汉时西域古国。”

  她微顿,轻笑一声,“呵,这玉腰是把我们大宋比作楼兰。”

  “什么?”蒋止戈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她竟把我大宋比作楼兰?”

  他抬手戳着纸上的诗句,语气愤懑,“那楼兰不过西域一个首鼠两端、苟且偷生的弹丸小邦,岂是能同我大宋天朝上国相提并论的?”

  “蒋巡检稍安。”苏赢月温声安抚,“正因为如此,才显其野心与狂妄。”

  “在她玉腰,或者她辽主眼中,或许正在做着如汉武扫西域一般,吞并我大宋的美梦。”

  “不错。”沈镜夷沉声道:“她这是在宣告,不破楼兰终不还,在她心里,便是不灭大宋终不还。”

  “我呸。”蒋止戈胸膛剧烈起伏,“做他的春秋大梦,老子迟早把大宋的旗幡插到他辽人的上京城头。”

  沈镜夷没有说他什么,继续道:“从此诗看,若想破楼兰,重点便在穿金甲这穿字,既是穿上,也可能意味着刺穿,破坏。”

  “沙场将士仪仗的正是手中锋刃,身上坚甲。若这金甲出了问题……”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苏赢月也已听出他话中之意。

  “你的意思是,”她看向他,“她下一个目标是军事器械。”

  沈镜夷点点头。

  “军事器械?”蒋止戈听到这里,有些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道:“可这范围也太大了,弓、弩、刀、枪、甲、胄、箭、矢、矛、盾……”

  “汴京制造兵器的作坊库房众多,这让我们如何防备?”

  “休武所言极是。”蒋止戈与苏赢月交换一个眼神,将那页纸笺收入袖中,沉声道:“虽未窥尽全貌,但也摸到他们下一步的走向。”

  苏赢月颔首应和。

  “休武,带那老鸨进来。”沈镜夷道。

  蒋止戈立刻开门,叫门口惊慌的老鸨进来。

  “关于玉腰,你知道多少?”沈镜夷问。

  老鸨此刻已如惊弓之鸟,便将自己都知道的交代出来,“天香楼经营不善之时,是她出资买了下来。至于她从哪来,是什么人,我真不知道,也不敢问啊。”

  “那她是何模样,你总知道吧?”苏赢月问。

  老鸨摇摇头,哭丧着脸,“不知道,她从第一次出现,就带着厚厚的面纱,声音也刻意放低了,实在看不清,也听不出啊。”

  她生怕眼前三人不信,抬手发誓补充道:“我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天打五雷轰。”

  苏赢月与沈镜夷对视一眼,眼眸平静,对此并不意外。

  下一瞬,老鸨似是想起什么,抬手,用指尖虚虚点了一下自己左眉上。

  “哦,对了,她左眉稍上的地方,似乎有颗小痣,颜色很浅,好似朱砂点上去的,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说完,她便把头低了下去。

  眉心朱砂痣?

  是天然生成,还是刻意伪装?若是天然生成,那便是知晓她真容的唯一标记。苏赢月想。

  “知道了。”沈镜夷神色不变,声音平淡,而后拿出一本名册打开。

  “这些人,”他的指尖虚指着名册上的名字,声音沉冷,“可都是你天香楼的?如今,人在何处?”

  老鸨伸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她认得这名册,这绝非明面上的女子花名册。她嘴唇哆嗦着,不敢隐瞒。

  “沈提刑明鉴,这名册上的,有些、有些确曾是楼里的姑娘,但大多都已被赎身,或是、或是安排到别处去了。”

  “还在楼里的,有几个?”蒋止戈不耐烦追问。

  老鸨吓得一缩,慌忙指向名册上的两个名字,“就、就只剩秋月、春棠还在,其他的,真的都不在了。”

  “安排到别处的,你可知安排到了哪里?”沈镜夷问。

  老鸨摇摇头,“这些都是花影娘子做的,我只负责管理楼内之事。”

  沈镜夷看向蒋止戈,“休武,带她去指认秋月春棠。”

  蒋止戈点头领命,看向老鸨,低喝道:“走。”

  “是,是。”

  沈镜夷这才看向苏赢月,柔声道:“圆舒,你我再看看,可有遗漏。”

  苏赢月点点头,不经意垂眸,目光就又被面前那张古琴吸引。

  她的视线定格在这张琴的岳山上,就是琴手高起的的那根木条。她瞧着这张琴的岳山似乎比寻常的岳山要略微高出那么一些。

  她伸出纤白的手指,用指节在琴底不同位置,极轻、极缓地叩击了几下。“咚、咚”,声音沉闷,浑厚,缺乏上好桐木应有的松透共鸣。

  “不对。”她轻声自语,黛眉微蹙。

  沈镜夷听见,当即走向她,温声问:“圆舒,有何发现?”

  苏赢月没有立刻回应他,她再次叩击一下琴底,侧耳倾听那沉闷的回响后,才抬起清亮的眸子望向他,“这琴腹内,恐是藏了东西。”

  闻言,沈镜夷当即抬手,沉声道:“我看看。”

  他把琴放在案上,便俯身垂首,小心地卸下琴弦。

  苏赢月惊,“你会拆琴?”

  沈镜夷轻“嗯”一声,解释道:“我母亲,曾留给我一张琴。年少时不小心摔坏过一角,我不敢假手他人,怕他们修坏了母亲的心爱之物。便自己摸索着,偷偷拆开,修复了内部断开的音柱。”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苏赢月却能想象,他是如何怀着对亡母的思念与珍视,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尝试修复那件唯一遗物的情景。

  因为她也曾如此。

  苏赢月的心中泛起一丝疼惜和理解,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拿起一旁用来拨动香灰的小银柄,而后递给他。

  沈镜夷未抬头,便自然接过。他用那纤细的银柄,探入琴身与琴底木板结合的细微缝隙,而后指尖微微使力,“咔哒”几声后,琴底和琴身便分开了。

  琴腹内部的狭长的暗格也随即露了出来,里面赫然躺着几张折叠在一起的纸张。

  沈镜夷伸手,将那几张折叠的纸张从琴腹暗格中取出,展开并一一铺在琴案上。

  苏赢月垂眸去看,便见一行行格式规整的清晰记录。

  景德元年,一月,资银八百两。运作寒烟入吏部考功司主事张永宅。

  景德元年,一月,资银一千两。运作含烟入礼部郎中王朗宅。

  ……

  “景德元年三月,资银一千两,运作柳儿入刑部李郎中府。”

  一条条,时间、金额、官员、青楼女子名号,一目了然。

  苏赢月倒吸一口凉气,“竟有这么多官员被……”

  沈镜夷在桌案重重一拍,声音中带着怒意,“好一条用财色铺就的登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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