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何为甜？

　　【……甜……是什么？】

　　当那个充满了纯粹好奇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稚嫩提问，清晰地回荡在苏晚晚的灵魂深处时，她感觉自己那颗刚刚才经历过山车般起伏的心脏，再一次，被狠狠地，攥了一下。

　　‘甜……是什么？’

　　她看着眼前这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刚刚才亲手终结了一条鲜活（？）生命、此刻却歪着脑袋、用那双代表着无尽死亡的猩红“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的……邪神宝宝。

　　一股极其荒谬，却又无比沉重的感觉，压在了她的心头。

　　‘我他妈怎么知道“甜”是什么？！’

　　‘我只知道，再不完成你那个该死的“飨神盛宴”，我们所有人都要变成餐厨垃圾！’

　　‘我现在心里苦得都快能腌咸菜了，你问我“甜”是什么？！’

　　她的内心在疯狂咆哮，恨不得立刻把手里这颗糖塞回它的嘴里，然后召唤出擀面杖，让它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社会的毒打”。

　　但是……

　　她看着小木偶那双空洞的、却又莫名显得有些“无辜”的猩红眼睛。

　　看着它那因为刚刚哭过，而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小小身体。

　　看着那依旧悬浮在半空中、充满了“再哭就炸”威胁意味的【哄孩子】任务面板。

　　最终，苏晚晚还是……认命了。

　　“甜……”

　　她艰难地，从自己那已经快要冒烟的大脑里，搜刮着合适的词语。

　　作为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为了生存而奔波，字典里几乎只有“KPI”、“Deadline”和“泡面加蛋就算改善生活”的社畜，让她去跟一个刚刚诞生的、连基本常识都没有的邪神宝宝，解释“甜”这种充满了幸福感的抽象概念……

　　这难度，简直比让她手撕外神还要高！

　　“甜……就是……”她卡壳了半天，最终，只能用一种最朴素、最直白的方式，解释道，“就是……吃起来，让人开心的味道。”

　　【……开心？】小木偶似乎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它那圆滚滚的脑袋，歪得更厉害了，【……像……刚才那样？】

　　它一边问，一边还用那只小小的、漆黑的手，笨拙地，模仿了一下刚才玩家们群魔乱舞的样子。

　　苏晚晚：“……”

　　‘不，那不叫开心，那叫抽风。’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差不多吧。”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就是那种……让你觉得舒服、放松、想要……笑出来的感觉。”

　　【……笑？】小木偶似乎对这个词更感兴趣了，它指了指自己那片空白的面具，【……像……我刚才那样？】

　　苏晚晚看着它那张空白的、连嘴都没有的脸，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飙升了。

　　‘大哥！你刚才那是“狂笑”！是反派BOSS准备毁灭世界前的标准流程！跟“开心”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吗？！’

　　“不完全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耐心（虽然她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和她的精神力一起耗尽了），“开心的时候，也会笑。但是，和那种……嗯……‘激动’的笑，不太一样。”

　　【……不一样？】小木偶彻底迷糊了。

　　而周围的玩家们，也彻底看呆了。

　　他们就那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那个高冷得如同冰山雪莲般的老板娘，此刻，正无比耐心地，蹲在一个刚刚杀了他们同伴的邪神宝宝面前，用一种近乎于“幼儿启蒙”的方式，试图跟它解释……“开心”和“狂笑”的区别？

　　这画面……

　　简直……

　　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我没看错吧？”【一拳一个嘤嘤怪】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老板娘……在……在给那个小丑……上课？”

　　“嘶——！恐怖！太恐怖了！”【我裤子动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却露出了更加狂热的崇拜表情，“你们懂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神之领域’！老板娘，这是在用‘爱’与‘知识’，感化这个刚刚诞生的、代表着‘死亡’的邪神啊！”

　　他指着苏晚晚，用一种充满了“传教士”般的激情，高声说道：

　　“你们以为老板娘只是在教它什么是‘甜’吗？不！她在教它……‘人性’！她在用最温柔的方式，在这个代表着‘终结’的黑暗存在心中，种下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这……这是何等伟大的胸襟！何等深邃的智慧！这简直就是……克苏鲁版的‘圣母玛利亚’啊！”

　　“哦哦哦哦哦！老板娘牛逼！！”

　　“圣母玛利亚（克系版）！！”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老板娘‘人性光辉’教派的忠实信徒！”

　　玩家们的思维，再一次，以一种苏晚晚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朝着一个充满了“宗教狂热”和“哲学思辨”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如果苏晚晚此刻能听到他们的心声，估计会当场表演一个“掀桌子走人”。

　　‘圣母个鬼！人性个鬼！’

　　‘老娘只是不想被这个熊孩子哭到原地爆炸而已啊！’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群迪化晚期的沙雕给逼疯了。

　　而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时砚，却突然，轻轻地，开口了。

　　“甜……”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调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他看着苏晚晚掌心那颗五彩斑斓的糖果，看着那个因为无法理解“笑”的区别而陷入困惑的小木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也掠过了一丝……极其遥远的、模糊的……回忆。

　　“……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的光。”

　　他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极其轻柔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颤。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陆时砚。

　　他并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片漆黑的空间，望向了某个，她无法触及的、遥远的过去。

　　那张总是覆盖着冰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近乎于“温柔”的神情。

　　虽然只有一瞬间，便被那更加深沉的悲伤所取代。

　　但苏晚晚，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一股莫名的、酸涩的、仿佛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般的感觉，悄然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

　　‘是琳琅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就连周围那些还在狂热地喊着“圣母玛利亚”的玩家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

　　而就在这片充满了尴尬与……一丝莫名的“醋意”的寂静之中。

　　那个一直躲在树缝里的小木偶，突然，动了。

　　它小心翼翼地，从裂缝里，爬了出来。

　　然后，在所有人那错愕的目光注视下，它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陆时砚的面前。

　　它抬起头，用那双猩红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刚刚才散发出“悲伤”气息的男人。

　　然后，它伸出了那只小小的、漆黑的手，轻轻地，拽了拽陆时砚的裤腿。

　　【……你……也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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