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处刑人的悲歌（3）

　　陈可可睡着了，她躺在了她母亲的怀里，或者说，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生物怀里。

　　那是一丛肉芽，它在粘腻的触须内开拓了一片猩红色的“床”，而陈可可她就躺在那。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一开始就知道那肉芽的身份，谁又能想到，这东西是人变的呢？

　　他的脸藏在烟雾里只露出些许轮廓。

　　窗外的暴雪依旧。

　　他们现在回到了陈可可的家。

　　那个位于下一区，第8街道，余光街的家。

　　男人望着透过狭小的窗户望着外面的雪景，这已经是他抽的第八根烟了。

　　烟这种东西在灰雾中不好弄，一根就值千金。

　　但男人好像并不在意，他倚靠在那张屋内唯一的椅子上，随着他的动作，椅子咿咿呀呀的响个不停。

　　不过，这些声响并没能惊醒那个躺在血肉中的小女孩，她睡得很香。

　　屋内除了男人吸烟时打火的动静，只剩下往窗外呼啸的风声。

　　所以，男人偶尔还能听见女孩的梦呓。

　　好像在说什么大哥哥吃不下了。

　　他的手轻轻抚摸靠在书桌旁的巨剑。

　　那是一柄漆黑无比的巨剑，光是它的剑柄就有手腕大小的粗细，剑身长一米六左右，它的剑鞘上好像还纹着如血般艳红的花，是彼岸花。

　　与王炀死去时于天边绽放的巨大花朵是同一种类型。

　　只是这剑鞘上的彼岸花，在它的花蕊处还带着些许白色。

　　男人魁梧的身躯缩在这屋子里就好像误入了小人国一般。

　　这是第九根烟了。

　　男人还是能没下定决心将女孩杀掉。

　　毕竟那是他哥留下的孩子，也是他们陈家最后的直系血脉。

　　谁能想到老陈家最后成了这副模样呢？

　　陈城的沦陷好像就在昨天。

　　一城的人啊。

　　那么繁华的城池，就连他们陈氏都曾以为，他们才是屹立在灰雾中最后的城市。

　　可谁能想到？

　　在黑日离开中央的那十二个小时之内，诡异入城，怪异杀人，仅仅十二个小时，数十万的人都死在了那场灾难中。

　　他们用了十个小时来稳住局势，很厉害了。

　　能在十个小时之内稳住局势，保住几万的普通人，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时的他们还傻傻的以为，只要黑日回到中央就好了。

　　既然能稳住局势，只要在黑日回到正中央，在没有灰雾的情况下，这些诡异和怪异就一定会被压制。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候。

　　陈家子弟死伤无数，无论是旁支的，还是直系的，他们都做到了站着死。

　　绝不苟且。

　　但是很可惜，命运像是跟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在黑日回到中央的那个时刻。

　　雾海倾倒，看不见边际的灰雾像是沙尘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城，那道高耸无比的雾墙几乎要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很壮观，但没人能以欣赏风景的心态去观赏这令人震撼的一幕。

　　滔天的巨“浪”就这样浇灭了他们心中最后的希望。

　　在面对季节的变换，动物还知道要以迁徙来对抗大自然的法则。

　　可陈城的人做不到。

　　在这个满是灰雾的世界里，他们做不到迁徙，于是只能画地为牢，在自己圈好的舒适区内，安静的等待死亡。

　　所以，他们的“璀璨”被关闭了。

　　这很不可思议，却又理所当然，一个机器会有被开启的那天，就一定也会有被关闭的那天。

　　不过，对于那些陈氏弟子来说，不存在理所当然。

　　要知道，“璀璨”驻守着的，都是绝对的精英，即使是城内所有人都死光，驻守“璀璨”的人都不允许离开。

　　陈城和燧人不一样，他们只有一个“璀璨”。

　　可现在，“璀璨”没了，它带着人们心中的希望一起消失了。

　　哭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有人在骂陈氏子弟，也有人在骂那些诡异，那些声音都连成了一片。

　　像是一首悲歌。

　　随着“璀璨”的沦陷，陈城的生命自然也就进入了倒计时，如果有人给他们倒数的话可能就会看见人群像麦子一般，在那一瞬间倒成一片。

　　因为，那些被小心翼翼维护的秩序，破了。

　　在被那些恐怖的东西杀掉之前，人们自己走向了悲剧的灭亡。

　　而陈氏，理所应当的也要跟着消亡，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但他的哥哥，在最后时刻还是将自己还怀着孕的妻子送走了。

　　他亲眼看着他哥哥将嫂子推入了最后一个完好的休眠舱，随后转身离开那个地下，毅然决然的跟着城一起走向死亡。

　　他就这样亲眼的看着他的哥哥还有那些陈氏子弟变成血肉，变成尸体...

　　现在，除了他还有床上的那位以外，所有陈氏子弟都死了。

　　不过，作为最后一任城主，他的哥哥其实做得很好。

　　陈城的情况，比起现在的燧人要好上太多了。

　　人们团结一心，敢于奉献，也不惧牺牲。

　　他们掌握的情报远比燧人要多得多，但也因此，他们触碰到了那些禁忌。

　　这些都是代价，一城的生命都是代价。

　　人类怎敢听闻隐藏在历史中的秘辛？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陈氏护了一座城数百年，但也在一朝之间毁了一座城。

　　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男人停下了回忆，他将手中的第九根烟熄灭。

　　黑暗中，他的面容只剩下硬朗的线条。

　　靠在书桌旁的老伙计被他缓缓拿起，随着他站起身子，那个小椅子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呻吟。

　　他曾以为王炀会杀掉陈可可，这样他也不至于需要自己动手，杀掉家族最后的血脉这种事，他下不了手。

　　特别是，这还是个娇滴滴的女孩，是他的亲侄女。

　　他在亲眼看着王炀死掉之后，还以为已经稳了，他不用亲手杀掉陈可可了。

　　可没想到王炀并没有这样做，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一个坑杀数万生命的人，却连一个小女孩都放过了？

　　开什么玩笑？

　　于是，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王炀这个人。

　　但他看不懂。

　　在这个男人带着他嫂子来到燧人的这几年里，男人一直游离在燧人城内，他见过城主府里的丑事，也见过星火里的。

　　他看过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想不通为什么燧人这样的城池还能在灰雾中屹立不倒？

　　他们陈城比起燧人的这些各怀鬼胎的人好上太多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他将巨剑缓缓从剑鞘中抽出，银白色的刀刃在昏暗的屋内闪着寒光。

　　他将剑尖轻轻的抵在了女孩的胸前。

　　现在，只要他的手轻轻往前一推，陈氏最后的血脉就会在他手中断送。

　　只要杀了陈可可，陈氏就只剩下他这一人了，或者说有着陈氏半数血脉的改造人。

　　他的眼中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

　　但很可惜的是，他没能将剑继续往前推，在剑尖闪烁着寒光的地方，好像有个黑色的音符。

　　是一个带着血纹的黑色音符。

　　它好像还在缓缓的蠕动？

　　于是，屋内除去陈可可的梦呓之外，还多出了一段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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