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因为我们终将醒来（10）

　　“这些都是你做的？”

　　秦霜扭头看向女孩，开口问道。

　　燧人一下子突然冒出那么多命火是怎么回事？她能感受到空气中充满了生命被点燃的味道。

　　“你们玛菲尔西是怎么理解命火的？”

　　女孩并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评价，没回头也没直接回答秦霜的问题，她一边拨弄竖琴的琴弦一边开口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秦霜低下头沉思了一会，“一种人类灵魂中暗含的火种，需要什么东西来作为激发。就像是躲在灰烬里的点点星火，只有在氧气充足之后爆发最后的光芒。

　　但那个火种是被一种称之为‘气’的东西给困住的，否则就凭人类自己根本就没办法阻止火种在顷刻间点燃灵魂。

　　而星火总部的地下应该是存在某种能够将‘气’击破的物件？

　　并且，命火同样是能够自燃的，其中的原理似乎和索拉求斯王朝有些相似。

　　剧烈的情感同样能够冲破‘气’对火种的封锁。”

　　女孩点点头，“没错，命火的自燃需要强烈的情感。”

　　“而‘气’的封锁本质上是对人类的保护，情感是能打开封锁的钥匙，与之相比，星火总部下的‘燧火’更像是攻城锤。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吧？”

　　秦霜微微蹙眉，“嗯，这样来说的话，其实每个人都有点燃命火的机会？”

　　女孩终于停下了对琴弦的拨弄，她对着秦霜点点头，“只要你怀揣着始终热忱的心，火种终有一天会点燃。”

　　女孩咧开了嘴角，她看着沉没在雾海中不太真切的燧人城，笑容却足够真切，她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有个人曾告诉我，哪怕是点点星火，也会有燎原的一天。”

　　“现在，是该点燃第一缕火苗了。”

　　女孩挥手向前，无数个画面在这座高楼上展现出真容，它们顷刻间铺满了两人的视野。

　　秦霜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呆滞，刚刚她是感受到了命火点燃的味道，却没能想到，会有那么多人都点燃了命火。

　　反过来想想，要是没那么多人同时点燃了命火，她又怎么可能感受到那几乎不存在的味道呢？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画面，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喃喃道：

　　“你用了三百多年的时间，为燧人里的每个人都编织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轮回？”

　　只能是这样了，否则怎么能解释，眼前的画面多得根本数不清的画面？

　　就像是一片看不到彼岸的河流，它们围满了整个天台，而少女站在一旁不断的伸手划过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我就算是花上几千年的时间都不可能为每个人都规划出能够激发他们情感的故事。”

　　她摇了摇头回答了秦霜的问题，“但，我的竖琴可以。”

　　秦霜的眼神顿时有些迷茫了，这是什么东西？她从未听说过有哪一样遗物或者禁忌物能做到这种程度，是神的力量吗？

　　“它的身上寄托着三种权柄，命运、时间以及真伪。命运为他们指向了足够悲哀的未来，时间困住了他们的悲哀，真伪为他们的生命覆盖上了属于真实的闪耀。”

　　“当然，它的力量也快要耗尽了。”

　　女孩滑动画面的手指终于停下，一幅巨大的画面展现在两人的眼前。

　　在一条满是雪白的街道里，“燃星”小队围住了一位身上冒着蓝火的青年。

　　秦霜挑了挑眉，余年？他哪来的命火？

　　还有，为什么燃星要和他打起来了？

　　她扭过头刚想开口说出自己的疑问，但她却发现女孩的目光好似并没有留在那幅画面上。

　　秦霜顺着女孩的目光望去，透过了那些画面的缝隙，皑皑白雪，而灯火点燃的街道像是天使的馈赠，他们交相点燃了整个燧人。

　　她忽然有些好奇故事的结局了。

　　...

　　赵炎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他站起身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身上泛着淡金色的命火在飘雪里微微摇曳。

　　他握紧了手中由命火构造了长枪，目光死死的盯住那个被深蓝色命火包围的青年。

　　这是第几个了？

　　他已经数不清他们现在面对的是第几个余年了。

　　这些身上冒着深蓝色命火的余年强得可怕，他挥出的每一刀都好像是贯穿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不过，好在，虽然强得离谱，但只要受到一丝伤害，他就会消失。

　　否则，他们小队早就死绝了。

　　虽然现在的情况也大差不差，赵炎扫视了周围的几位队友一眼，小队的每一位成员身上都挂了彩。

　　原本那些普通人突然自燃命火还是一件好事，可现在完全成了催命符，因为这位青年的目标正是燃起了命火的所有人。

　　而普通的命火超凡对上这样的余年，跟羊羔闯入狼群的领地没什么两样。

　　所以，赵炎还不能倒下，他们是唯一一支还具备完整战力并且仍然驻守在燧人的特殊小队。

　　“卫”里不乏战力顶级的成员，但这毕竟不是一起污染事件，他们的经验对于处理城内的污染事件还够用。

　　但现在这种几乎直面灰雾的场面，绝大多数的成员经验少得可怜。

　　他们不会知道灰雾中游荡的诡异在降临时会有什么特点，也不知道那些被阻挡在高墙之外的怪异会有多强大。

　　面对这样的情况，“卫”的成员能够保护那些集中在避难所中的普通人已经是极限了。

　　“蒙文宇！”

　　赵炎右脚重踏地面，身后的音爆声与地面同时炸响，他身上的命火同时蔓延而出将他们都围在了里面，闪着金光的命火同时勾勒出数十柄长枪，同时朝着深蓝色的人影冲去。

　　蒙文宇强撑着身体为他们的队长敲响了战鼓，鼓声几乎要将整条街道掀翻，炸裂的音浪将天边的雪花纷纷震开。赵炎的速度再次得到提升，他化作了一颗流星，狠狠的砸向那道深蓝色的人影。

　　赵炎只需要一瞬间，只要他能接近到这个神秘的余年就够了。

　　站在原地的青年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势丝毫未露出任何情绪，他将手掌轻轻放置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黄成飞！”

　　黄成飞早就做好准备，他蹲下身子双手触碰地面，好像有种看不见的涟漪动荡了整片街区，于是余年脚下的沥青路面像是蚂蚁遇到了一团火，纷纷向周围褪去。

　　就在余年失衡的那一瞬间，黎红和曲靖安在他们的队长尚未开口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身上的命火同时爆燃。

　　一道虚幻的巨大身影在赵炎的身后出现，它伸手握住了赵炎。

　　“关明月！”

　　曲靖安看到余年的手几乎已经到触碰到刀柄时，终于大喊一声，“换！”

　　余年拔刀了，于是，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趋于静止。

　　原本已经冲到他面前的男人已经被换了成了一位少女，她乌黑长发在静止的时间中飞散开来，血红色眸子里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寒意。

　　他轻轻举刀一挥，那些向他冲来的长枪变成了碎片。

　　关明月也拔刀了，她与余年同时拔出了刀，一柄通体漆黑闪烁着微微红血丝的刀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在她的视野里，漫天的寒光向她斩来，但那些寒光都在下一刻落到了空处。

　　它们穿透了少女的身躯，却没能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然后时间恢复流动，少女手中的刀划破了那道深蓝色的人影。

　　丝~

　　像是划破了一张纸，深蓝色的人影裂成两半随后变成了透明的颜色融入了空气中。

　　所有人同时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黄成飞和蒙文宇的状态还算好，但也已经打不了了。他们俩看了队友一眼后，目光对视，点点头，同时站起身跑向了身后的大楼。

　　现在每个人身上都伤得不轻啊，不赶紧处理的话，又来了什么鬼东西怎么办？

　　俩人的身形在一楼的大厅里穿梭，经过七扭八歪的楼道之后，在一扇电梯门前停下。

　　他们燧人的避难所都修在了各个大楼下。虽然会有大楼倒塌的风险，但其实就算不出来，避难所里的设施也足够很几万人生存好几年。

　　黄成飞走在前面来到了电梯前，在门边摸索了片刻后摁动了某个开关。

　　暗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金属声，好像打开了某种机关。

　　在等待片刻后，电梯的大门顿时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雪白的密室，这里是内部的人能直接观察外来者的地方。

　　无论看了几次，他们俩人都还是有些震撼。

　　避难所的建设是最高机密，其内部的构造与运行原理只有城主府的人清楚，现在整个燧人城都已经无法使用电子造物，所以很显然，避难所是超越了时代的造物。

　　“我们是星火特殊小队‘燃星’，需要医疗支援。”

　　黄成飞站在蒙文宇身前率先开口，目光打量着这间密室。

　　通体雪白的密室在未知光源的照耀下无比耀眼，黄成飞和蒙文宇都有种即将要面见神明的错觉。

　　“请您稍等，正在确认来者身份...”

　　...

　　“这是最后一座避难所了吧？”

　　曲靖安一屁股在地上后直接躺下了，任由那些雪花飘落到身上，他实在是累得动不了了。

　　还好这些余年只要有了经验就能对付了。

　　毕竟他只有一刀。

　　但初次见面的第一战堪称惨烈，他的左手差点被砍断，如果不是关明月反应快直接爆燃三次命火将他们都拉入了虚幻，可能第一次见面他们整只小队就直接变成碎肉了。

　　“嗯。”

　　赵炎也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地上，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一声回答。身上的血污染红了雪地，他失血有些多了。

　　作为正面接近的人，没人能比他更清楚余年身上散发的恐怖寒意，好在他的决策很果断，在经历了第一场战斗之后就迅速找到了余年的弱点，凭借曲靖安的“斗转”和黎红的“虚影”就能做到接近并且在准确把握时机之后将关明月的刺客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然，蒙文宇的“雷鸣鼓”和黄成飞的“大地力”也很关键。

　　可尽管如此，他前面几次都还是差点死亡。那种几乎等同于时停的能力太bug了。

　　“要是再来个余年，我们真得玩完。”

　　赵炎不由的发出一声感慨，他有些累了。

　　累得想要大睡一觉。

　　“队长，你先别睡！”

　　黄成飞像是察觉到了队长快要闭上眼睛了，整个人一惊晃晃悠悠的从一旁的避难所里扛着巨大的医疗箱飞快的跑出来，他的身后跟着蒙文宇，以及被蒙文宇背在身后的老人。

　　“哎哟哎哟，年轻人你慢点，老夫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啊。”

　　黎红和关明月没有在意他们的闹剧，此刻正站在街头警戒。

　　“你的情况怎么样？还能来几次虚化？”

　　“嗯，还好。”

　　关明月略作沉思，“只需要一瞬间的话，再来十几次都没问题。你的‘虚影’呢？”

　　黎红卷着头发叹了一口气，“我再来几次都没问题，那看来就我们两个状态最好了。”

　　“嗯。”

　　关明月轻轻点头，抱着怀里的刀血红色的眸子警惕的打量着街道的尽头。

　　嚓~嚓嚓~

　　两人的身体同时紧绷，这是靴子踩在雪地里传出的声音，很明显，有人来了。

　　俩人同时深吸一口气，身上的命火同时燃起，目光紧紧盯住灰雾深处的人影。

　　卡其色的大衣先是显露出了一角，随后清秀的面孔映入眼帘。

　　是余年！

　　“队长！”

　　两人的瞳孔同时缩起，黎红率先反应过来朝着身后大喊一声后，拉着似乎还有些呆愣的关明月飞快退去。

　　就凭他们两个，完全不敢让余年近身。

　　余年当然注意到了两人的举措，心中微沉，稍加思索就知道他们也遇到了那个燃着命火的自己。

　　看起来可能还发生了一场大战。

　　“凡杀戮的，凡醒来的，凡非人的，凡于黑夜中燃火的...”

　　他轻轻呢喃这句话。

　　原来如此，燃着命火的自己目标是命火的超凡？还有诡异和怪异，以及在轮回中醒来的人？

　　加上一个凡杀戮的话，可能还得加上个邪教。

　　这样来看的话，除了普通人以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自己目标就是这些超凡以及诡异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还是觉得差了一丝丝。

　　余年没有开口解释，也没有贸然追去，而是提起那盏没有点燃的煤油灯观察起来。

　　“他怎么了？”

　　一旁的顾影寒又开始和幽灵小姐窃窃私语。

　　“不知道啊。”

　　“他是不是有点神神叨叨的。”

　　幽灵小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何止是神神叨叨，还喜欢当上谜语人了。”

　　顾影寒很是赞同这句话，虽然在她记忆里的余年好像不是这样的，但她却没感觉到丝毫的违和。

　　“话说小寒，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轮回啥的，你想明白没？”

　　“哦...那个啊，我可能有点头绪了，是命运的味道。”

　　“命运？”

　　“可能有人捡到了部分命运的残片在燧人搞实验呢。

　　而且按照你的说法，这里面说不定还有时间的残片。”

　　“命运？时间？哦哦哦，原来说的是这个，权柄残片吗？原来如此，这样好像就能解释得通了。”

　　少女听完顾影寒的话之后，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

　　某寒很吃这一套，她得意的叉腰，“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原来如此...”

　　走在前面的余年发出了一声惊叹，随后叹了一口气。

　　顾影寒被这句话吓得一抖，还以为余年终于发现了她们一直在暗中蛐蛐他。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余年一眼后和躲在她身后的幽灵同时松了一口气。

　　余年有些想通了，他面色复杂的收起煤油灯将它挂在了腰间，扭头向着不知相隔多少片雪花的城主府望去，雾里又多了一声叹息，那是比起雪花飘落还轻柔的叹息。

　　“莫琳琳，继续带路。”

　　莫琳琳摆着一张臭脸，她没去参与顾影寒和幽灵小姐的小会，只是默默的跟在余年身边，等待他发号施令。

　　“就在前面的大楼里了。”

　　余年微微点头，看向了远处燃起的六团可视化命火，微微叹息。

　　...

　　“所以，那个冒着命火的余年是你搞出来的？为了离间他和星火的关系？

　　有什么意义吗？”

　　秦霜看着眼前的画面，冒出了一大堆的问题，而且就她瞟过的那几个画面里，已经有不少燃起命火的普通人和星火成员被冒着命火的余年杀了。

　　她想不通这有什么意义。

　　让普通人点燃命火的也是你，杀了那些普通人的也是你，到底要做什么？

　　女孩抱着双腿默默的看着画面中的某个幽灵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

　　“只要事情发生了，它就会有意义。”

　　她幽幽开口，然后突然躺倒在了地面，黑色的裙摆在天台上散开，像是一朵乌龙葵悄悄的在雪地里绽放红得发黑的花瓣。

　　“你觉得沉睡和死亡有区别吗？”

　　女孩没头没脑的问了秦霜一个问题，一个完全没有由来的问题。

　　秦霜完全不懂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到这里，但她看了看女孩脸上浮出的茫然神情，还是略加思索，决定好好回答老怪物的这个问题。

　　“睡眠和死亡的客观本质都是大脑思维连续性的中断。

　　死亡是生命周期的终结，睡眠是工作周期的终结，但死亡对于人类这种情感生物来说会有遗憾。

　　所以，很多人都会恐惧死亡，因为死亡意味着终结，意味着生命的结束。

　　但很少会有人恐惧沉睡...”

　　“因为我们终将醒来。”

　　女孩坐起身子开口打断了秦霜的分析，自顾自的给沉睡下了个定义。

　　秦霜愣住了，因为她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不得不说，女孩的这句话确实也是给她接下来要说的做了个总结。

　　因为我们终将醒来么...

　　“我们终于被发现了。”

　　秦霜听到了女孩像是在感慨的话，于是她抬起了头，与画面中扭过头的余年正好对视，青年隐藏在瞳孔中的微光似乎要撕裂那片黑。

　　女孩同样盯着那幅画面，她目光好像跨越了无尽的岁月长河才终于得以与青年泛着金光的眸子对视，于是她呢喃开口。

　　“余年，这是因你而存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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