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虚流

　　数万年光阴，于混沌海中不过悠悠一瞬。

　　张虎的身影，自那无垠虚空中缓缓凝实。他依旧是一袭青衫，容貌未有丝毫改变，但周身气息却己然迥异。

　　曾经的锐利与磅礴尽数内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静谧与虚无。他站在那里，仿佛与周遭的混沌虚空融为一体，却又超然其外。

　　眸光开阖间，不再是精光湛湛，而是如同映照着无尽星河流转、万物生灭的深潭，平静之下，蕴藏着难以测度的浩瀚。

　　这数万年的漂泊，他未曾刻意修炼，未曾寻求机缘，只是随心所欲，循着混沌海中那冥冥不可言的“流”与“势”而動。

　　他见过星辰诞生时的壮丽喷发，也见证过宇宙寂灭时的无声哀歌；他曾化身微尘，随能量潮汐起伏亿万年；也曾凝立虚空，观摩法则丝线的自然编织与瓦解。

　　他的道心，在这极致的“空”与“漫”中，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沉淀与洗礼。

　　对“无岸”的理解愈发深邃，那彼岸之桥愈发漆黑古朴，虚实转换只在念动之间，仿佛真正成了大道的一部分。

　　而最重要的收获，是那关于第六篇的灵感，终于从一丝微光，逐渐壮大、清晰，最终凝聚成了一个虽还粗糙、却方向明确的——雏形。

　　此篇，他称之为——“循虚流”。

　　并非燃烧道心获取蛮横动力，而是让自身之“桥”（大道根基）深度契合混沌虚空乃至更高层面的大道运行规律，感知那无处不在的“虚无之流”，顺势而行，借力而動。

　　如同顺水行舟，又似星辰循轨，省力而高效，更贴合“无”之真意，且潜力无穷。

　　这不仅仅是一部绝学的新篇章，更是他通往不可语境的、独属于他张虎的大道方向！

　　无数宇宙境巅峰卡死在这一步，正是因为找不到那个能将自身大道与混沌海更深层规则连接起来的、独一无二的“接口”。而他，找到了。

　　方向既明，前路豁然开朗。虽然具体修行之法还需不断完善，但最大的障碍已然扫清。

　　他心有所感，目光投向东源海的方向。

　　是时候，再去一趟太上天地了。

　　并非再去寻求指路，而是…印证。亦或是，一种宣告。

　　一步迈出，身形于混沌海中连续闪烁，速度似乎并不快，却玄妙地避开了所有空间褶皱与能量乱流，仿佛航行在一条最优化的“虚无航道”之上，效率极高。

　　这正是“循虚流”雏形的初步运用。

　　不多时，那由无尽道理符文构成的恢宏圣地——太上天地，再次映入眼帘。

　　山门之外，求道者依旧如恒河沙数，气息强弱不一，皆带着渴望与虔诚。

　　张虎隐匿气息，随着人流缓步而上。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求道者，心中并无波澜。

　　道途万千，皆需自渡。道德老祖布道众生，是慈悲，但最终能走到哪一步，终究要看个人。

　　登临山巅云台，道德老祖的万千分身如期而至，为众生解惑释疑。

　　轮至张虎时，他缓步上前，对着眼前那具与以往并无二致、气息平和深远的老祖分身，恭敬却不再忐忑地行了一礼。

　　“弟子归墟，拜见老祖。”

　　道德老祖分身的目光落在张虎身上，那平和深邃的眼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与…平等审视的意味。

　　“归墟…汝，来了。”老祖的声音温和依旧，却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郑重，“汝之状态，甚妙。前路…己明了？”

　　周遭其他老祖分身，似乎也微微投来一丝关注。云台之上大道符文的流转，都似乎因张虎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灵动了几分。

　　下方众多求道者中，不乏修为高深之辈，此刻也隐隐感觉到台上那青衫修士的非凡，虽看不透具体，却本能地生出敬畏之感。

　　张虎坦然迎上道德老祖的目光，平静开口：“蒙老祖昔日指点，弟子蹒跚前行，幸有所得。第五篇，未循‘定彼岸’，乃悟‘无岸’；第六篇，亦非‘燃道心’，暂名‘循虚流’。大道雏形己具，特来呈于老祖座前，请老祖品鉴。”

　　他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这数万年的感悟，尤其是“无岸”之妙与“循虚流”的构想，娓娓道来。

　　身后，那座漆黑古朴、介于有无之间的彼岸之桥虚影自然浮现，它不再散发出强大的力量波动，反而有一种与整个太上天地、乃至更大范围的混沌海隐隐共鸣的奇妙韵律。

　　随着他的讲述，云台之上一片寂静。

　　众多求道者听得云里雾里，只觉玄奥无比，难以理解。而道德老祖的那具分身，眼中的赞赏之色却越来越浓。

　　待张虎讲述完毕，道德老祖分身默然片刻，竟缓缓抚掌，轻叹一声：“妙哉！妙哉！”

　　“好一个‘无岸’！好一个‘循虚流’！不执于有，不溺于无，循虚而動，自在而行。此路之奇、之妙、之超然，远胜老朽昔日推演之路。汝之道心之坚，悟性之绝，己然走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坦途大道！”

　　老祖的赞誉毫不吝啬，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喜悦，仿佛看到了绝世美玉终于绽放光华。

　　“大道可期！大道可期！”老祖看着张虎，目光中己然彻底没有了看待后辈弟子的意味，而是一种近乎平等的、看待“同道中人”的审视与认可，“汝如今，己半只脚踏入不可语之门槛，所缺无非水磨工夫与最后契机。老朽，甚慰。”

　　张虎心中亦泛起波澜，能得到这位最古老存在如此评价，无疑是对他道途的最大肯定。他再次行礼：“老祖谬赞，弟子惶恐。前路漫漫，仍需砥砺前行。”

　　道德老祖分身微微一笑：“不必过谦。汝既己至此境界，混沌海诸多秘辛，亦有资格知晓一二了。或许对汝完善最后两步，有所助益。”

　　他话音略顿，似乎在整理思绪，随后缓缓道：“当今混沌海，明面上不可语者，连同老朽在内，不过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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