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

　　苏颜找到萧峙的营地后，萧峙拒绝见她。

　　苏颜早就料到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她只带了两名随行的士兵，三人在离营地一里远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营帐，露宿野外。

　　当晚便下了一场雨，三人狼狈地被淋了半宿；翌日艳阳高照，苏颜和随行士兵一起被晒得面颊通红，却浑然不觉，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直等到第三日，萧峙才肯见她。

　　再次见面，恍若隔世。

　　苏颜一身戎装，风吹日晒使得她的面容比闺阁女子粗糙，却也使得她的眉眼更加英姿飒爽。

　　萧峙依旧俊朗潇洒，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什么事情都折不弯他的腰。

　　苏颜只愣了一瞬，便大步上前向萧峙抱拳：“萧大将军，我奉苏老将军之命前来送信。”

　　萧峙早已经忘了苏颜的容貌，听到“苏老将军”几个字，他才恍惚记起眼前这个人是谁。

　　萧峙没吭声，朝初二努努下巴。

　　初二走过去，朝苏颜伸手讨信。

　　苏颜锋锐的眼神从初二手心扫过，淡然地朝萧峙说了句：“口信。”

　　比之以前，她依旧自信，却少了那份缥缈的自大。

　　萧峙摆摆手，营帐里很快只剩下他和苏颜俩人。

　　苏颜想起苏老将军说的那些话，自嘲地笑笑：“祖父跟我说了当年实情，若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厚颜无耻地跨进武安侯府，妄想让你带着我替下祖父镇守边关，好孝敬他老人家。”

　　萧峙难以置信地笑出声：“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他倒是第一次听人把“自私”二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即便没有血海深仇，她想孝敬，有什么理由拽着他一起？

　　萧峙忍不住想起晚棠，他从未要求她孝敬二老，可晚棠为了他，却可以瞒下母亲两次害她性命的仇恨。

　　人与人的差别，有时候比人与犬的差别都大。

　　“对不住，那时是我异想天开。”苏颜难堪地白了脸，递上苏老将军的信物，以证明自己此行确实是苏老嘱咐。

　　萧峙瞥了一眼苏老将军的玉牌，点了下头。

　　苏颜言归正传：“祖父后悔至今，当年的罪孽，他愿意可以一力承担。祖父他已经写了罪己书呈交给陛下，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苏家老小。”

　　萧峙冷笑出声，充斥着不屑一顾的轻蔑。

　　苏颜前一刻还热出一身细汗，这会儿却像被暴风雪肆虐过。她如同站在悬崖峭壁边缘，往前一步便是生路，往后一退，万劫不复。

　　而萧峙，则是掌管着苏家生死的活阎王。

　　萧峙笑得凉薄：“三条性命，他承担得起吗？”

　　苏颜的攥紧拳头，直挺挺地跪下。

　　膝下一声闷响，她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被折断：“太师若觉得不够，可以再算我一个。我知道我没什么分量，但我也姓苏。”

　　苏颜说完，用力把额头磕向地面。

　　萧峙身子一侧，避开这个礼。

　　不是受不起，而是他不屑受：“回去告诉你祖父，等他的罪己书昭告天下，陛下还我祖父和两位兄长一个公道，他可以死谢罪。”

　　苏颜狠狠颤了下：“昭告天下？”

　　她原本还存了一线希望，可以私下解决。

　　萧峙勾了下唇，眼底满是讥诮。

　　苏颜听他没吭声，知道没得商量：“好，我会回去跟祖父禀明此事，希望太师也能信守承诺，放过苏家其他人。”

　　她刚走出没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走到萧峙跟前：“太师以前给的那份出妾书被我撕毁，能否麻烦太师重新写一份？他日回京，我会自行递交官府，从此两不相干。”

　　说出这番话后，缠绕在她心头的那颗结好像解了。

　　强扭的瓜不甜，她也没脸继续死缠烂打。

　　萧峙缓缓抬眸，第一次正眼看她。

　　只一眼，便淡淡收回，萧峙很快重新写好一份出妾书。

　　苏颜小心翼翼地接过，不再像以前那样故意触碰他的手：“多谢！”

　　她毅然转身，没有多余的心机和举动，阔步往外走。

　　这时候，身后传来萧峙清冷的声音：“你当心向广袤天地，不该拘囿于内宅，望你乘风破浪，巾帼不让须眉。”

　　苏颜心头涌起莫名的感动，眼眶发热。

　　她没有回头，铿锵有力地道了声：“好！借太师吉言！”

　　她没有一步停留，大步离开营帐。

　　萧峙说完那番话，也没有一丝留恋，当即叫来初二问话：“京城里可有听闻苏老将军的罪己书？”

　　初二摇头：“不曾，最新的消息并未提及什么罪己书。”

　　萧峙哂笑：“那便闹事，本侯倒要看看，那狗东西还能撑几日。”

　　此闹事并非真的闹事，曹记镖局的人在其他地方开始带头要为萧家英烈立功德碑。

　　官府哪里敢放任，自然得阻止，毕竟如今传言都说萧老祖孙三个是被苏后的阴谋害死。他们若应了，便是公然打皇家的脸，谁都不敢担责。

　　曹记镖局在各地都有分局，他们扮成百姓一闹哄，当地官衙只能层层上报，最后呈送到京城。

　　“报！陛下，承州有百姓要为萧家英烈立功德碑！”

　　“陛下，洛水百姓聚众抗议，要为萧老将军立碑！”

　　“陛下！渝州百姓乱了，趁机哄抢当地乡绅！”

　　“陛下！边疆胡人有异动！”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没日没夜地刺激着小皇帝，他眼下已经青黑，睁着一双眼盯着殿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脑子里轰隆隆地响。

　　“萧太师为何还不回来？朕不是让他先回京吗？”

　　刘进说萧家的事情必须由萧家人出面平息，如今能平息这次舆论之人，只有萧峙。萧家其他人说话，都没分量，老百姓也不认识。

　　小皇帝三日前便让人去传旨，召萧峙回京。

　　“陛下，”曹顺咽了下口水，讪讪上前，“太师他……他没回来，皇城司指挥使回来了，顺便带回了这个。”

　　曹顺抖着手把奏章递了上去。

　　门下省众人均已过目，没人敢驳正这份奏章。

　　小皇帝满脸阴鸷，打开奏章细看，脸色越发黑沉。

　　这是一份陈情表。

　　写的是萧老将军和萧峙之间的祖孙情之深厚，萧老将军一身戎马、功绩一桩桩一件件，几乎叙述不尽；萧家两位郎君美名在外，如何年轻有为，如何前途不可限量……字字泪下，可歌可泣。

　　萧峙表达了天家对他的知遇之恩，又委婉表明自己不能接旨回京的无奈。

　　小皇帝盯着那篇陈情表，浑身都在颤。

　　反了反了，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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