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前程

　　让周继宗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他还真的得到了皇帝的传召。

　　“娘，真的是皇帝召见我啊？”

　　周继宗反复挑选着衣服，整个人如在梦里，脸上写的都是不可置信。

　　“这还能有假？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看到儿子脸上的表情，翠娘的脸上露出淡淡的骄傲神色。

　　哪怕不是依靠着周临渊，她翠娘也能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

　　觐见皇帝，在许多平民百姓看来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一个草民也为儿子争取到了。

　　这如何能不让翠娘感觉到骄傲呢。

　　“娘，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可好？”

　　周继宗好不好容易选择出了一身觉得体面的衣服。

　　“傻孩子，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用纠结忐忑，皇上是不会在意的。”

　　翠娘温柔地笑了笑，揉了揉儿子的头顶。

　　此刻的翠娘，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不再是以前那个泼辣的模样。

　　“可是娘，这可是我第一次见皇帝啊，自然要慎重一些，我要给自己留一个永久的纪念。”

　　觐见皇帝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也许，对于他而言，是此生唯一的机会，他怎么能不隆重的对待呢。

　　“好好好，那我儿就精挑细选好了。”翠娘笑着摇头。

　　“儿子啊，你放心，这是第一次见皇帝，但是有娘在，你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你以后啊，见皇帝的机会还多着呢。”

　　这话，翠娘说的十分的自信。

　　周继宗停止了换衣服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翠娘。

　　从翠娘刚才的话中，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娘刚才的话是何意？皇帝高高在上，哪里是我等升斗小民能随意见到的？娘，您这些时日，可是做了什么？”

　　周继宗不是傻子，哪怕他才十岁，还是感知到了一些异样。

　　母亲，在最近的这段时日，经常一出去就是好久，这其中，肯定做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呢？

　　毋庸置疑，肯定是和皇帝有关的。

　　难道，是那丹药？

　　这事情，周继宗还是知道一些的。

　　周临渊为什么会获得皇帝的宠幸？可不就是因为进献的丹药、。

　　而这丹药，是来自翠娘，若是翠娘绕过周临渊，直接进献给皇帝，获得皇帝的恩赏，也不是不可能。

　　周临渊现在远在郦城，进献丹药的事情却是不能停止的，皇帝对这丹药的依赖性还是很大的，所以，肯定还会有人接着进献丹药。

　　难道，母亲如今就是如是做的吗？

　　“看来，我儿是猜出了什么了。”翠娘感叹了声，自己的儿子，果然是个聪慧的，他才十岁，就如此的敏感。

　　猜测出来之后，周继宗脸上的喜悦淡化了一些。

　　“娘……”

　　他看着翠娘的眼神十分的复杂。

　　“怎么，我儿可是不开心了？”翠娘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娘，您知道的，伴君如伴虎，儿子这是在担心您。”

　　自古在君王侧的，哪个不是脑袋别在裤腰上，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他周继宗确实够冷血，可是对自己的生母，周继宗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毕竟算起来，母亲是唯一真心实意待自己好，却不图什么回报的。

　　翠娘说到底，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弱女子，面对恐怖的皇权，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娘真的很开心。”翠娘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这孩子，其实她一直觉得有些冷清，没想到，还是有几分热血的。

　　这让翠娘感觉内心十分的熨帖。

　　为人父母就是这样的，哪怕付出再多，只要子女一点体贴，就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娘，儿子的前程，日后儿子自己会去拼的，不需要娘为我做到如此。”

　　周继宗认真地看着母亲的眼睛。

　　这段时日，一直和周临渊还有周临渊的那两个妾室周旋，翠娘明显憔悴了许多。

　　这让周继宗有些心疼。

　　“为了儿子，娘心甘情愿的。”

　　翠娘过来，为儿子将衣服扣好。

　　“好了，翠娘夫人，皇宫中的马车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您可以带着小公子上车了。”

　　外面的仆人进来催促。

　　两人当下不敢再怠慢，连忙一起上了马车。

　　“娘，您见过皇上的样子吗？”车上，周继宗好奇的问道。

　　翠娘温柔的笑了笑，：“自然是见过的。”

　　这话倒是没有出乎周继宗的预料，这些时日，母亲一直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想必这些天都曾经见过了。

　　“那皇上，是何等的模样啊娘。”

　　“是个很威严的君王，年纪大约五十许，我儿见了皇上可千万不能乱说话，知道吗？你就磕个头就好了，皇上问起什么来，就如实回答。”

　　知道外面有耳目，翠娘生怕儿子会乱说话。

　　“不会的娘，您放心吧。”

　　周继宗这会儿兴奋劲儿已经退去了许多，知道这其中的轻重。

　　“我儿知道就好。”

　　翠娘还是很相信儿子的，周继宗不是一个莽撞的孩子。

　　很快，马车就到了皇宫门口。

　　“接下来的路，翠娘夫人就带着小公子走着去吧。”

　　“有劳公公了。”

　　皇宫中规矩大，哪怕是官员，也不一定有资格乘坐轿子，更何况翠娘和周继宗如今只是一介草民罢了。

　　在皇宫中只能步行。

　　“外面可是翠娘和周继宗到了？”

　　皇帝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停下来笔发文。

　　“是的陛下，是翠娘夫人和周小公子到了。”

　　大太监知道皇帝最近对翠娘很是上心，顿时眉开眼笑回答。

　　“让他们都进来吧，让我也看看这孩子是何等的模样。”

　　皇帝挥挥手，让太监将人带了上来。

　　周继宗跟随着翠娘进了大殿，头都不敢抬，只低头看着地面。

　　皇宫的地面，都比寻常达官贵人家的地面更加的奢靡，看得周继宗惊叹不已。

　　“翠娘，这就是你那个儿子啊，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周继宗紧张地看了眼母亲，然后抬起头来。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地打量着下方的少年。

　　周继宗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身，他强自镇定地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天颜，只将视线停留在皇帝胸前的龙纹刺绣上。

　　“倒是个标致的孩子。“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审视，“听说你读书很用功？“

　　周继宗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回陛下，小子资质愚钝，只是不敢辜负母亲的期望。“

　　翠娘在一旁悄悄捏了把汗，生怕儿子说错话。

　　皇帝却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转向翠娘道：“你教子有方。这孩子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倒是比许多官家子弟强得多。“

　　“陛下过奖了。“翠娘连忙欠身。

　　就在这时，周继宗注意到皇帝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站在一旁的大太监立刻会意，快步走到翠娘身边低语了几句。

　　翠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恭敬地递了上去。

　　皇帝接过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服下，不过片刻，脸色就恢复了红润。

　　周继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原来母亲这些日子，竟是在为皇帝炼制丹药。他想起周临渊正是因为进献丹药而得宠，如今母亲绕过了周临渊，直接与宫中联系...

　　“翠娘，“皇帝的声音打断了周继宗的思绪，“你这丹药确实有效。比起周临渊进献的，品质更胜一筹。“

　　“能为陛下分忧，是民女的福分。“翠娘垂首道。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周继宗身上：“朕听说你天资聪颖，可有兴趣入国子监读书？“

　　周继宗心中一震。国子监可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多少官宦子弟挤破头也难以进入。他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却见翠娘微微摇头。

　　“回陛下，“周继宗稳了稳心神，“小子才疏学浅，恐怕难当此任。况且家中尚有老母需要奉养...“

　　“孝心可嘉。“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既然如此，朕也不强求。不过...“

　　皇帝顿了顿，对身旁的太监吩咐道：“传朕旨意，赐周继宗御书一套，文房四宝若干。另，赏翠娘黄金百两，绸缎十匹。“

　　翠娘和周继宗连忙跪谢皇恩。

　　从皇宫出来，重新坐上马车后，周继宗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娘刚才为何不让儿子答应去国子监？“他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翠娘轻叹一声：“儿啊，你可知道，为何娘要绕过周临渊，亲自与宫中联系？“

　　周继宗思索片刻：“可是因为周临渊不可靠？“

　　“不止如此。“翠娘压低了声音，“皇上服用的丹药，虽然能暂时提振精神，但长期服用...娘必须为自己留条后路。“

　　周继宗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若是他入了国子监，就成了拴住母亲的筹码。万一哪天丹药出事，他们母子都将难逃一劫。

　　“娘，这太危险了...“周继宗的声音有些发颤。

　　翠娘握住儿子的手，目光坚定：“为了你的前程，娘愿意冒这个险。但你要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要保全自己。“

　　马车在青石路上缓缓行驶，周继宗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权力的诱惑与危险。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将他们母子网罗其中。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在院子里教他认字的场景。那时虽然清贫，却无忧无虑。而如今，他们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简单快乐。

　　“娘，“周继宗轻声说，“等儿子长大了，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翠娘欣慰地笑了，眼角泛起泪光。她知道，从今天起，儿子真的长大了。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向着那个看似光鲜，实则暗藏凶险的府邸驶去。周继宗握紧了拳头，暗自发誓：终有一天，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做他人手中的棋子。

　　回到府中已是黄昏时分，周继宗帮着母亲将御赐之物仔细收好。那套御书被他郑重地放在书案上，金线绣制的龙纹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继宗，过来用晚饭了。”翠娘在门外唤道。

　　周继宗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翠娘夫人！不好了！”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突发急症，要您立刻进宫！”

　　翠娘手中的碗“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她脸色瞬间惨白，强自镇定地对周继宗说：“你留在家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

　　“娘，我和您一起去。”周继宗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袖。

　　“听话！”翠娘难得对儿子严厉，“记住娘的话，保全自己！”

　　说罢，她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襟，随着管家快步离去。

　　周继宗站在院子里，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夜色渐浓，他坐在书房里，对着那套御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少爷，您先去歇着吧，夫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丫鬟小声劝道。

　　周继宗摇摇头，继续在灯下等待。直到三更时分，门外终于传来动静。

　　他快步迎出去，却见翠娘被两个太监搀扶着回来，脸色苍白如纸。

　　“娘！”周继宗急忙上前扶住母亲。

　　翠娘虚弱地摆摆手，对下人说：“你们都退下吧。”

　　待屋内只剩母子二人，翠娘才低声道：“皇上...龙体危。”

　　周继宗倒吸一口冷气：“那丹药...”

　　“别问那么多。”翠娘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记住，无论谁问起，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周继宗会意地点头。若皇帝驾崩，进献丹药的人必将获罪。

　　母亲这完全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博他的一个前程，这让周继宗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母亲了。

　　然而，翠娘要的又不是儿子的感激。

　　“娘还要再进皇宫，若娘还能出来，我儿日后……贵不可言。”

　　翠娘看着儿子的脸，神情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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