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铜共鸣

　　藏书楼三楼的密室里，烛火被窗缝漏进的风搅得明明灭灭，将七道影子在石壁上投得忽长忽短。

　　楚阳将最后一块青铜碎片放在案上时，指尖的薄茧蹭过碎片边缘的锯齿，那冰凉触感竟带着一丝细微的震颤，像是活物的脉搏。

　　案上已整齐码着十九块碎片。

　　最小的不过指甲盖大，最大的那块边缘还凝着暗红的血渍——是张猛从黑袍人胸腔里剜出来的。

　　李逸用银簪挑起碎片时，曾特意嗅过那血味，说带着腐土与铁腥混合的古怪气息，不似人血。

　　此刻这些碎片散落在紫楠木案上，各自泛着青灰色的光，边缘的纹路像虫蚀的痕迹，细看却能发现每一道沟壑都刻着极细的星点。

　　“试试？”张猛的大掌按在案边，斧柄在地面磕出闷响。

　　他袖口卷到肘部，小臂上那道被黑雾灼伤的伤口还泛着红，却忍不住往前凑了半步——自打发现碎片会蠕动，他总觉得这些玩意儿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楚阳没应声，先将案上的油灯挪远了些。灯光太亮时，碎片上的纹路会隐去，唯有在这种半明半暗的光线下，那些星点才会透出细碎的银辉。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按在最大的那块碎片上，缓缓注入灵力。

　　起初并无异状。灵力如水流过磐石，只激起些微涟漪。可当他将灵力催至三成时，指尖下的碎片突然发烫，像被烙铁烫过似的。

　　楚阳猛地想抽手，却发现碎片竟像长了吸盘，死死粘在他掌心。与此同时，案上其他碎片开始轻微跳动，青灰色的光渐渐转浓，边缘的锯齿竟在发出细碎的“咔哒”声，像是在互相辨认。

　　“不对劲！”柳琴突然按住腰间的琴盒。她那把断了弦的凤首琴今早突然自行震颤，此刻琴盒缝隙里透出的微光，竟与青铜碎片的色泽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最小的那块碎片突然腾空而起，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直直撞向另一块稍大的碎片。

　　“叮”的一声脆响，两块碎片的边缘完美嵌合，连接处的纹路瞬间亮起，组成一道完整的弧线。

　　紧接着，更多碎片接连飞起，在空中划出银灰色的轨迹，如同归巢的鸟群。

　　张猛伸手想抓，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弹开，他“咦”了一声，发现那气墙带着熟悉的压迫感——与无回谷谷口的禁制气息很像。

　　碎片们的拼接快得惊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十九块碎片已在空中组成半块圆盘的形状，直径约莫三尺，边缘参差不齐，像被硬生生掰断的玉璧。

　　圆盘中央的纹路终于显露全貌：不是散乱的星点，而是一幅缩小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被特别加粗，勺柄正指向北方的一颗孤星，那星周围缠绕着七道锁链状的纹路。

　　“是幽渊星。”楚阳盯着那颗孤星，喉结动了动。他前日在星象图上见过这颗星的标注，只是图上的幽渊星黯淡如死灰，而此刻碎片上的星却亮得刺眼，像是要从铜面上跳出来。

　　就在这时，老院长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块碎片突然发出嗡鸣。

　　那是他今早从书房暗格里取出的，据说是百年前初代院长留下的遗物，边角刻着一个模糊的“守”字。此刻这碎片挣脱老院长的手指，如离弦之箭般飞向空中的半块圆盘。

　　“咔——”

　　最后一块碎片嵌入的瞬间，整座密室突然剧烈摇晃。烛火“噗”地熄灭，唯有青铜圆盘在空中悬浮，发出皓月般的清辉。

　　圆盘上的星图开始缓缓转动，那些锁链状的纹路竟像活蛇般游走，每移动一寸，石壁上便有对应的光点亮起，渐渐组成一幅立体的地形图。

　　“这是……无回谷？”赵风指着地形图左下角的一处峡谷，声音发紧。那里的轮廓与他昨日偷偷绘制的侦查图分毫不差，甚至连谷口那棵歪脖子松树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众人屏息盯着地形图。随着圆盘转动，十二处闪烁着红光的圆点次第显现，像嵌在谷中的血珠。

　　每个圆点旁都刻着极小的符文，李逸凑近辨认，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是阵眼！这些符文是‘锁灵阵’的阵眼标记，而且……”他指着其中一个圆点，“这个阵眼的符文，与黑袍人尸体里的魔血反应完全一致。”

　　楚阳的目光落在圆盘边缘。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古篆，是早已失传的幽族文字。

　　他小时候在一本残破的游记里见过类似的字体，勉强能认出几个字：“……寅时启，血祭十二阵，门开……”

　　“门开？”张猛的巨斧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是幽渊之门？”

　　话音未落，青铜圆盘突然射出一道光柱，直直打在对面的石壁上。

　　光柱中浮现出无数流动的画面：黑袍人在谷中挖掘，将泛着黑气的晶石埋入地下；柳琴兄长柳岩站在一处悬崖边，手里举着与圆盘相同的青铜器物；更远处，一座被锁链缠绕的巨门在黑雾中若隐若现，门扉上的纹路与圆盘如出一辙。

　　画面在巨门处定格。

　　楚阳突然发现，门扉上的锁链断裂了三根，断裂处的锈迹新鲜得像是刚被斩断。而当他将灵力再次注入圆盘时，那些断裂的锁链竟在光柱中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应他的力量。

　　“看来，我们得去无回谷走一趟了。”老院长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他伸手按在楚阳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圆盘认主，它选择了你。但记住，青铜是钥匙，也是锁，如何用，全在人心。”

　　圆盘的光芒渐渐收敛，缓缓落回案上。楚阳伸手触摸，这次没有灼痛感，只有一丝温润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

　　他低头看着圆盘中央的幽渊星，突然想起星象图上那行被朱砂圈住的注脚：“星移斗转，锁开则灭，锁闭则生。”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密室，在青铜圆盘上镀了一层银霜。

　　十二处阵眼的红光在石壁上明明灭灭，像十二只窥视着世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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