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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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皇后刚离开不久。

  殿外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毛骧去而复返,垂手肃立在殿门处,低声道:“陛下,臣有要事奏禀。”

  朱元璋正拿起筷子,闻言又放了下来,恢复了一派帝王的威严:“讲。”

  “其一,”

  毛骧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

  “韩国公李善长,今日午后曾欲前往御史台,‘关心慰问’因陈怀义之事受惊的诸位御史,言称要替他们‘压惊’。”

  “然,被御史中丞刘大人以‘台谏之地,不敢劳烦相国’为由,婉言谢绝了。”

  “呵!”

  朱元璋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却极冷的嗤笑,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

  “他李善长倒是会做好人!”

  “御史台不属六部,不归中书省管辖,虽官职卑微,却有监察弹劾之权,直属于咱!”

  “他去关心慰问?他凭什么?”

  “他这是想替咱行使恩威,是想告诉满朝文武,他李善长不仅能管着中书省,连咱的耳目喉舌,他也能插上一手?!”

  “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够他舒坦的?!”

  叶凡对李善长那“自污以求安”的评价瞬间浮上心头!

  此刻听来,却更像是一种狡黠的伪装。

  朱元璋眼中寒光闪烁,杀意隐现。

  “其二,”

  毛骧仿佛没有感受到皇帝的怒意,继续禀报。

  “御史中丞刘伯温刘大人,呈上了祈罪折子。”

  “言及属下御史陈怀义,狂悖犯上,乃其驭下不严,教导无方之过,恳请陛下治罪。”

  朱元璋接过内侍转呈上来的奏折,快速扫了几眼。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笑容。

  随手将奏折扔在桌上!

  “哼!好一个刘伯温!好一个以退为进!”

  “他这是借着请罪,试探咱的口风,巴不得咱顺水推舟,免了他的官,让他回青田老家继续当他的隐士高人去吧?!”

  他手指敲着桌面,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越是如此,咱越是不让!”

  “他想躲清静?门都没有!”

  他沉吟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抬头问毛骧。

  “二虎,杨宪治理扬州归来,有多长时间了?”

  毛骧略一思索,回道:“回陛下,已有半月有余,扬州府在其治理下,政绩斐然,百姓称道。”

  “嗯……”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

  “是该给他些赏赐,也不能总让功臣闲置。”

  “传咱的旨意,擢升杨宪,入中书省做事!!”

  毛骧心头微微一震!

  杨宪是刘伯温的学生,以干练酷吏著称。

  而中书省是李善长的地盘,李善长与刘伯温又素来不睦……

  陛下此举,简直是将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扔进了油锅里!!

  果然,朱元璋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孩童恶作剧得逞般的兴奋光芒,自顾自地低语道:

  “杨宪这小子,是个干吏,也是个酷吏,眼里揉不得沙子。”

  “他进了中书省,必定看不惯那帮人的做派。”

  “他又是刘伯温的学生,李善长那老狐狸少不了要给他使绊子……”

  “嘿嘿,到时候,咱就坐看他们斗!”

  “看看到底是浙东的谋算厉害,还是淮西的根底扎实!”

  他甚至能想象到,杨宪大概率会以为这是老师刘伯温在暗中运作,却不知这一切都在他朱元璋的掌控之中。

  “臣遵旨。”毛骧压下心头的波澜,领命。

  “还有何事?”

  朱元璋见毛骧还未退下,便知还有下文。

  毛骧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才低声道:“陛下,您先前命臣查探朝中军中…所谓‘义孙’之事……”

  “嗯,查得如何?”

  朱元璋端起茶杯,随口问道。

  “据臣初步查证,各级将领、官员所收义子,以及义子再收之义子……”

  “层层叠叠,人数…恐不下数万之众……”

  毛骧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噗——!”

  朱元璋刚喝进口的一口茶猛地喷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脸都涨红了!

  他霍然起身,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毛骧,声音都变了调:“多少?!你给咱说清楚!多少?!”

  “恐…恐不下数万……”

  毛骧硬着头皮重复道,头埋得更低了。

  “数万?!!”

  朱元璋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踉跄着后退半步。

  脸上先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寒和后怕!!

  他猛地想起叶凡在狱中那讥诮的语气——

  “你父皇的义子收了义子,不就是你的义侄?你父皇的义孙!”

  当时只觉是笑谈,是夸张!

  没想到……没想到竟是真的!

  而且真实数目如此骇人听闻!

  “咱…咱啥时候冒出这么多义孙来了?!啊?!”

  朱元璋的声音因惊怒而嘶哑,他一把抓住毛骧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这到底是怎么来的?!”

  “陛下息怒!”

  毛骧忍痛急声道,“单是凉国公蓝玉将军麾下,便有义子三千余人!”

  “其余如常家、冯家、傅家…等淮西勋贵将领,亦多有此风,少则数百,多则上千……”

  “层层效仿,攀附成风,故而…故而数目庞大至此……”

  朱元璋松开了手,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和恐惧交织在他心头。

  数万个打着“义”字旗号,盘根错节在军队和朝堂中的关系网!

  这哪里是义子义孙?

  这分明是一张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网!

  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

  叶凡所言“大明危矣”,绝非虚言!

  他再也坐不住了,也顾不得桌上早已凉透的饭菜,猛地一挥手:“走!摆驾!去诏狱!”

  他必须立刻再去听听!

  听听那个一眼看穿这巨大隐患的叶凡,又和标儿说了些什么!

  他会不会再次提及此事?

  他……他到底有没有解决这滔天弊病的良策?!

  此刻的朱元璋,心急如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决战陈友谅时的紧迫关头。

  ……

  诏狱深处。

  与外面的暗流涌动,帝王心术截然不同。

  倒是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酒肉香气。

  叶凡盘腿坐在草席上,面前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

  这自然是朱元璋暗中吩咐人给朱标送来的,他算是沾光。

  虽不算顶级佳肴,但在这诏狱之中已是难得的享受。

  他正一手抓着个油汪汪的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另一只手还时不时端起酒杯美滋滋地呷上一口,显得惬意无比。

  反观对面的太子朱标,虽面前也摆着同样的饭食,却几乎是原封未动。

  他眉头紧锁,眼神发直,显然是神游天外,心思全然不在吃喝上。

  “喂!”

  叶凡啃完一只鸡腿,将骨头随手一丢,又扯下另一只,含糊不清地冲着朱标道:“发什么呆呢?吃啊!”

  “这烧鸡味道不错,凉了就腥了!”

  朱标被他一喊,猛地回过神,看着老师那副饕餮模样,再对比自己的食不下咽,不由得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老师,学生…实在没有胃口。”

  “学生还在想您方才所说的制衡之术。”

  叶凡翻了个白眼,灌了口酒:“道理不是都跟你掰扯明白了吗?”

  “还有什么可想的?吃饭最大!”

  朱标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催促,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困惑,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真正的苦恼。

  “老师,道理学生似乎是懂了,也隐约明白将来若…若真到了那一日,该如何去运用此术。”

  “可是…具体该如何下手,学生心中仍是茫然,如坠云雾。”

  “哦?”

  叶凡挑了挑眉,放下酒杯,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抹了把嘴,“说说,卡在哪儿了?”

  朱标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最大的疑虑和盘托出。

  “便是老师您点出的,朝中淮西勋贵,自恃开国功高,树大根深。”

  “其麾下又有…又有数不清的义子、部旧,盘根错节,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骨头都连着筋!”

  “军中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便能互相通风报信,彼此掩护包庇。”

  “更何况,他们手握实打实的军权,骄悍难驯!”

  他的语气越发沉重,甚至带上了一丝无力感。

  “学生实在想不出,单凭刘伯温他们那些浙东文人,无兵无卒,即便有些谋略,又如何能真正制衡得了?”

  “如何斗得过这些根基深厚的军中悍将?”

  “这…这制衡之术,岂不是空中楼阁,无从谈起?”

  诏狱通道的阴影里,刚刚悄无声息再次抵达的朱元璋,正屏息凝神。

  听到儿子这番切中要害的疑问,他不由得微微颔首。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担忧的事情,也是他即便意识到分封之弊却仍不得不倚重儿子们的原因!

  他立刻竖起了耳朵,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迫切地想听听叶凡如何解答这个几乎无解的难题!

  牢内,叶凡听完朱标的话,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盯着朱标看了几秒。

  随即猛地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重重往盘子里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响,溅起几点油花。

  他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夸张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甚至气得笑出了声,指着朱标的鼻子骂道:

  “朽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合着我之前跟你说了那么多,掰开了揉碎了喂到你嘴里,都他娘的白说了?!”

  “你是一个字都没往心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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