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常青,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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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娘一人采买,她只身看诊。

  大夫细诊后,抓过药,她提步迈出药铺。

  因着轻车熟路,无须同乳娘汇合,她只身回府。

  途经先前磕碰之地,一啊婆无端同她攀谈。

  “怎的形单影只,夫婿未一道而来?”

  啊婆面露不解,仔细打量她身后。

  “夫婿日日来此苦等,想来是个有福气之人,方得以嫁得良人。”

  “莫不是闹了误会?”

  “夫妻间,床头吵床尾和,是常事,万不该动气将人赶离。”

  啊婆一副过来人口吻,劝说她,笑意未止,似打趣。

  “啊婆,正室当是在床笫间置气,何至街角争执,落旁人话柄。”

  “街口喧嚣,当是外室行径,无甚光彩,不足口传。”

  她笑道,只当笑语闲言,毫不入心。

  “……”

  啊婆闻言愣住,脸色不自觉染上绯红,似自觉羞愧。

  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得暗自噤声。

  不多时,慕諵璟露面,似闻见两人的闲谈,主动开口同啊婆解释。

  见其窘状,并未出声责怪,主动安抚。

  事后,自觉伏低,诚心同两人致意。

  见啊婆不易,出手阔绰,赠其银钱。

  啊婆笑着收下,她未发一言离去。

  此事就此善了,再无人追问、提及。

  她并非动怒,只不愿同其有牵扯,无端叫旁的人生心,留有话柄。

  途中,慕諵璟拦下她去路,小心翼翼近前,递来一串逊色的糖葫芦。

  只一眼,她便轻易瞧出异样,却无端恍神。

  她轻易看穿他的刻意为之,与别有用心的接近,却独独看不穿那颗迷蒙的心。

  他不经意的举止,总能无声直击她的心窝,轻易叫她动容。

  一如对旁人的礼数,毫无做派,一如刻意留意她的动向,蓄意为之。

  一如锲而不舍。

  一如多日的苦等,风雨无阻。

  啊婆无意间提及,她悄声留意。

  纵是缠绵病榻,她也未曾忽视院中的风雪。

  往昔的糖葫芦,皆出自啊姐巧手,虽不及贩摊前的卖相,口味却纹丝不差。

  年年入冬,啊姐都赠,次次不落。

  恐她贪吃坏牙,只有少许。

  啊姐言,她太苦,该吃糖。

  寒冬最是难熬,恐她没了念头,故而次次不落。

  自啊姐故去,她再未食过,并非乳娘苛待,只她有意避及。

  途经贩摊,总会无意驻足,只一瞬,提速远去。

  她不愿沉溺过去,沉溺啊姐故去的阴影,故有意避及与之相连之景、之物。

  啊姐盼她长命百岁,她当好好活。

  不该生有半分那样的念头,啊姐闻见会忧心 。

  故而,自栖身坟地那段时日,她再未去看过啊姐。

  不是不愿,是不敢。

  只规避过往,规避啊姐,她方能坚挺的活。

  去实现啊姐此生之志。

  百年后,有颜面对啊姐。

  她会咽下此生所有的苦,同啊姐述说未曾触及的甜。

  她生有巧嘴,定能哄得啊姐心喜。

  只盼啊姐如往昔般,将她拥入怀中,温声诱哄。

  啊姐啊……

  可会怪罪初星去迟?

  该是要当面赔罪才好。

  只盼彼时的啊姐,还未苍老,仍似往昔。

  不会叫人难认,错失。

  她止住思绪,笑得苦涩、苍凉。

  行来行往,只他留意着她。

  她掩下指尖颤意,顺势接过,回以浅笑。

  那串逊色的糖葫芦,无声掩去了啊姐故去的阴霾。

  仿若一丝明晃的亮光,照映着她,救赎着她。

  它不是亡故旧物,裹挟着阴霾,它是新生,满含希冀。

  她不再畏惧往昔,不再规避旧物。

  她忽然觉察到,一颗赤裸裸的心,无声显露在她眼前。

  任由她斟酌,打量,毫无缺口。

  “若无以谨言慎行,纵是嘴食做尽,也难以做陪。”

  她浅笑开口,只身迈步前行,步伐轻缓,似有心滞留。

  言语间,似逗乐打趣,似好言劝谏。

  “一生勤勉、刻苦,总能赔付清。”

  慕諵璟闻言微怔,而后大步紧跟,言语清爽,毫无气馁之意。

  “待枯叶落尽,再无果子可做……”

  她淡淡开口,抬手触向湿气,指尖猛的瑟缩。

  气温悄然转寒,寒冬,接踵而至。

  那一年,她身旁再无啊姐身影,却从未形单影只。

  “你若心喜,我亦可亲手栽种。”

  “逢夏开花,逢冬结果,四季常青,永无枯败。”

  “生作你一人的常青树。”

  言语间的诚挚,极尽显目,无以忽视。

  “常青……”

  “久安……”

  她忽而呢喃,无端想起啊姐。

  他同啊姐一般心善,心细。

  他像极了她。

  他的和煦、暖意,无声带起她的生念。

  覆下了那蠢蠢欲动的念头。

  她从未同人提及,身心的孤苦。

  也从未走出啊姐的阴霾。

  夜深人静之时,腕间裸露的疤痕,昭露着她的丑态与狰狞。

  她早不似常人,却极会佯装。

  她惯于佯装无恙,无人可察。

  只为长岁久安。

  自此,两人相识。

  慕諵璟长久徘徊旧地,只为邀她同游。

  少年心意,纵未出口,她也心知肚明 。

  不多时,交谈戛然而止,两人无声分离。

  离别前,慕諵璟踌躇开口,有意相邀。

  她似未闻见,径直离去。

  慕諵璟目送她离去,并未紧随。

  待身影消失,独自回身而去。

  翌日,他仍旧如期而至。

  她藏身摊贩处,佯装行客,远远瞧去,并未现身近前。

  只显浅一眼,只身迈步离去。

  她极为随性,毫无拘束,却也并非日日流连街头巷尾。

  因着身况虚空,身子久不见好,她无端卧榻昏睡。

  反复、断续,近乎一月有半。

  故此卧榻休养,久未出府。

  待身子好转,得以下榻,已是三两月。

  胞妹生辰在即,府里张灯结彩。

  她心生郁结,只身出府,有意避及夜里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情景。

  只年关,爹娘高寿,胞妹诞辰,她得以上桌进食。

  美其名曰,阖家共庆,无非顾及旁人言谈,唯恐落得辱虐污名。

  余下时日,皆宿在偏院,一人进食。

  犹记初次上桌,胞妹一岁诞辰。

  胞妹伏在啊娘怀间,她眼巴巴瞧着,心生艳羡。

  她费心掩饰,抬手夹食,啊娘斥责她无规矩,当众拂落她的碗筷。

  纵是胞妹当面偷食,也无半分呵责。

  啊娘细心替她擦嘴,嗔笑她慢些。

  只她指筷低了半寸,便是失了规矩。

  她挑衅望向她,笑得欢快。

  模样乖顺,尤显人畜无害。

  那是她初次自胞妹眸间瞧见恶念,切身体会她蓄意而为的恶行。

  她定定望向胞妹,并未伏身去捡。

  啊娘怒斥她无规矩,有意教导。

  唯恐日后出嫁,婆家说教,面上无光。

  啊娘将胞妹交由乳娘看顾,起身近前,扣着她的指骨,教她执筷。

  纵是满指红痕,裸露血肉,也视若无睹,全无在意。

  她宛如提线木偶,一动不动,任由其支配。

  饶是煞费苦心的调教,也不过显浅一口吃食。

  见她已近熟练,啊娘松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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