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七年

　　雷恩解开身上的衣服绳子，将孩子抱在怀里。

　　日向的身体柔软无力。

　　雷恩的手指往他鼻前一探，这才沉声道：“……没有呼吸了。”

　　“诶？”

　　加奈不自觉地发出声音，她似乎是在问：你在说什么？

　　“加奈，”雷恩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他摸了摸孩子的脖子道：“身体都开始发凉了。”

　　“日向？”

　　加奈跳下马来，雷恩也抱着日向下马了。

　　看到雷恩的表情，加奈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快步到雷恩跟前，将日向抢到自己怀里。日向的身体软弱无力，一点挣扎都没有。

　　没有挣扎。

　　没有体温。

　　没有声音。

　　“日向？”

　　加奈呆住了，她晃动着日向的肩膀，但日向双目紧闭，看不出有醒过来的意思：“别吓姐姐好不好？睁开眼睛，看看姐姐吧？”

　　死寂无声。

　　加奈默默地查看日向的身体，她在日向的后背发现了一条血痕。

　　日向的后背上，留有被箭矢插进去的伤痕。干涸的血痕顺着伤口往下流，从后心位置到衣摆，长长的血痕是日向死去的证明。

　　加奈逐渐理解了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被黑山羊射过来的魔法箭矢击中，待箭矢的魔力消失后，就只剩下一个可怖的血洞吧。

　　“……日向？”

　　加奈目不转睛地盯着日向的脸，她的精神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那是和她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弟弟。

　　这七年，说不上是轻松的日子，但有弟弟在身边，是加奈度过这段苦日子的寄托。

　　日子是很辛苦，只有一个人的话，加奈或许会坚持不下去。

　　可懂事的弟弟能给她一点精神上的力量，让加奈熬过辛苦的每一天。

　　虽说日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但能听到他亲昵地喊自己“姐姐”，加奈就觉得十分开心了。

　　“日向？日向！日向你醒醒！”

　　日向死了。

　　加奈理解了这一点，但她拒绝接受。

　　她不能接受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再也没法笑着喊自己姐姐了。

　　“日向！”

　　加奈呼唤着弟弟的名字，期待那张小小的脸蛋能恢复红润——可这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即使圣女在这里也是一样：“这里有没有教堂？治愈魔法……对了！治愈魔法！你们有谁会治愈魔法吗？”

　　此时已是后半夜，月光也在往东边落下了。

　　漆黑的大地上，别说是教堂了，就算是村子之类的聚落都看不到一个。

　　雷恩和薇拉都不会治愈魔法，他们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该说些什么。

　　雷恩有恢复自身的能力，可那个能力无法用在别人身上，所以他无法帮助加奈。

　　况且，日向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了，即使是圣女在这，也无力回天了吧。

　　情况就是这么的绝望。

　　加奈紧搂着弟弟发凉的尸体啜泣着。

　　暗无天日的漆黑夜晚，少女的哭声宛若和鬼哭没啥两样。哀怨且痛苦的哭声，听得令人头脑发颤。

　　薇拉搭了只手在加奈肩膀上，有点安慰的意思。

　　雷恩就不好意思做什么了。人是在他身后死的，可他竟然没有察觉——虽然被一路追杀过来，就算察觉了也没办法施救，但人始终是在他身后死掉的，雷恩难逃其责。

　　加奈的哭声同泪水一起干涸，到后来，她就只是抱着弟弟的身体，一动不动了。

　　“对不起，我没有留意到身后……”

　　雷恩手足无措。

　　杀人者是黑山羊，而雷恩没保护住他。

　　——我不应该将人绑在身后，而应该护在身前才对。

　　——是我失误了。

　　薇拉让加奈在她身后，是因为加奈本身有一定自保能力，但日向仍是个孩子，是个需要全方位保护的孩子，这样做并不适合。

　　“没事没事。”

　　加奈连续说了两个“没事”，她的语速很快，还勉强挤出了点笑容。

　　眼睛哭得红红的，嗓音沙哑着说出这几个字，这样的加奈只能用“心碎”来形容。

　　可更可怜的是，她怀里的尸体。

　　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已经断气了。

　　“……本、本来就是我的错……我、我到了那个时候……还、还慢吞吞的……如果不是你们……”

　　说着说着，加奈的眼泪又滴下来了。

　　小个子的少女失去了亲生弟弟。

　　她很明确一点，日向的死其实和雷恩两人没太大关系，雷恩两人反而是延长了他们两姐弟的寿命。

　　“不……我能做得更好的，日向弟弟实际上不该死在这里。”

　　“——请不要把责任揽在你身上，这样显得我这个姐姐更加无能。”

　　雷恩的一句话，激起了加奈的反应。出乎雷恩意料的是，加奈这个小个子少女，比想象的要更加坚强。

　　“……我们继续走吧。”

　　加奈说道：“不知道魔族会不会继续追上来呢。那个……我可以带着弟弟一起吗？我不想将他埋在这里。”

　　在这种地方建的坟墓，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野兽扒毁，尸体会成为野兽的晚餐。

　　雷恩两人没有拒绝加奈。

　　四人再次启程。

　　只不过四人在骑马的时候，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骑了。

　　雷恩和薇拉一匹马，加奈和日向一匹马。

　　按照加奈的说法，她不希望麻烦雷恩两人搬运她弟弟的尸体。

　　雷恩两人在稍前边一点的地方，加奈跟在后边。

　　有好几次，加奈慢得要脱队了，雷恩两人都会回头督促加奈前进。

　　雷恩在心里猜想，或许加奈也想跟着日向而去吧——因为在有魔族追击的情况下，慢悠悠前进总会被追上的。

　　最终，四人顺利抵达了诺夫卡城。

　　十分幸运的是，自发现日向死后，四人再也没被黑山羊追上。

　　在诺夫卡城的城门前，雷恩两人都是松了口气，而加奈看不出高兴的样子，她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到了。日向你看，到了啊。”

　　经过长途跋涉，三人没有选择找个地方休息，而是前往城里的墓地。

　　雷恩和薇拉帮加奈忙挖了个坟，将日向安葬了进去。

　　日向的身体不大，他的坟墓很轻松就挖出来了。

　　费不了多少力气。

　　将日向的尸体放进坟墓里，后边为尸体盖土却花了很长时间。

　　因为加奈请求雷恩两人不要帮忙，她要一个人封坟。

　　加奈一个人，一撮土、一撮土地覆盖上去——如果不是雷恩两人帮她忙，她说不定会盖上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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