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玉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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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多利亚港的黎明总是磨磨蹭蹭不肯露面,天边那片鱼肚白跟黑夜难舍难分似的,慢悠悠地往外爬。我靠在码头栏杆上,咸咸的海风直往脸上扑,远处货轮偶尔传来几声懒洋洋的汽笛。这时候整个港湾都特别安静,连浪花拍岸都轻得像在说悄悄话。说实话,我就喜欢清晨这个时分的维港,虽然没什么人影,但那种若隐若现的美特别打动我。

  夜色渐浓,雾气像层薄纱似的笼着那些挤作一团的船屋。铁皮小船随着潮水慢悠悠地晃荡,活像一群累趴下的流浪汉,在黑灯瞎火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水面上还漂着昨晚烧剩的香灰、纸钱和没掐灭的烟头,远处货轮的汽笛冷不丁响起来,把这份安静给搅了——这码头嘛,香港这地方从来就没真正消停过。

  陈昭缩在“阿婆九号”那条破船上,总算能合眼歇会儿了。

  他整个人瘫在船板上,旧棉袄垫着身子,手里还死攥着那本发黄的《航海日志》。书页都磨出毛边了,墨迹也晕得厉害,可偏偏有一行字跟刻上去似的,清清楚楚留在那儿:

  他眼睛一闭,昨晚那场“夜渡玉波”行动的画面就一个劲儿往外冒——海风里那股咸腥味儿、鱼叉噗嗤扎进肉里的声音,还有苏挽云舞剑的样子,跟南音似的,老在脑子里转悠。

  说实话,我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跟一个唱戏的姑娘一起共事。这事儿说来也怪,就跟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一样。

  他嘴里一直嘟囔着"玉在云中……",手指头不自觉地来回摸着那本旧日志的边角,动作轻得不行,就跟在轻轻抚摸一个尘封多年的约定似的。

  船舱里,阿婆一大早就把三炷香给备好了,整整齐齐摆在神龛前头。那香烧得挺旺的,青烟慢悠悠地往上飘,绕着那尊老观音像打转儿,活像是在讲一段没人能听懂的陈年旧事。

  “昭仔啊,阿婆嗓子都哑成那样了还一个劲儿念叨你呢,非让我问问你昨晚是不是真瞅见那片怪模怪样的云彩了?”

  陈昭愣在那儿,抓了抓头发:“这事儿您从谁那儿听说的?”

  老太太一声不吭,慢悠悠从供桌底下摸出个檀木盒子。盒盖上刻着两个戏装人儿,一个摇着折扇,一个握着竹箫,那架势活脱脱就是《海誓》里头陈昭和苏云娘私定终身那出戏的扮相。

  “你爸临走前,特意把这个盒子交给我保管。”她轻轻掀开盒盖,取出一个刻满藤蔓花纹的铜铃,“他当时说,要是哪天你听到南音,又碰巧遇见穿旗袍的女人,就摇这个‘唤云铃’,她肯定会来找你的。”

  陈昭拿起那个铜铃、指尖凉飕飕的。他低头一看、上面刻着两行小字:"一曲南音定终身、两世沉浮共此生。"这诗写得挺有意思、让他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背后有什么故是藏着掖着、让人忍不住想琢磨琢磨。

  他心头一震。

  哎,仔细想想,很多事情其实早就安排好了。

  他盯着铃铛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注意到花纹里藏着几道特别细的刻痕——凑近仔细一瞧,竟然是篆字写的:“玉魄归魂、见铃即见人。”

  他对着那个铃铛瞅了老半天,忍不住嘀咕起来:“这玩意儿看着怪瘆人的。”

  老太太连连点头说:"这宝贝叫'南音令'、道上也有人喊他'江湖印'。想当年沈家和陈家结盟的时候、就是靠南音当暗号、玉佩作凭证、这小铃铛就是其中一件信物。"

  “欸,那另外一件呢?”陈昭顺嘴问了这么一句。

  阿婆九呆呆地瞅着窗外,声音轻得跟蚊子似的:“那东西啊...现在就在苏家闺女那儿。”

  抗战胜利那会儿、香港街上还热热闹闹地庆祝着、可一进九龙城寨、晚上黑得连自己伸出的手都看不清。

  那晚的雨下得真够大的,维多利亚港的水面被搅得浑浊不堪,浪头一个接一个地翻涌着。有条破旧的渔船在风浪里摇摇晃晃,船头站着个瘦小的老太太,身上披着蓑衣,手里紧紧攥着渔网——她就是阿婆九,本名叫陈九娘。她以前是艇户的歌伶,靠唱南音讨生活过日子;后来打仗了四处漂泊流浪,现在靠着打鱼和给人算命勉强糊口度日。

  她本来跟江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谁能想到,就在那个晚上,所有事情都突然不一样了。

  外头雨哗啦啦下得正猛,江面猛地闪过一道青光,活像流星砸进水里似的。阿婆九顺手撒网一捞,嘿,居然弄上来个邪门玩意儿——是块青灰色的老玉,上头刻着"昭"字。那玉上的梅花纹里还渗着暗红色的血丝,摸上去烫得吓人。

  她惊惧,欲将玉抛回江中,却听玉中似有低语,如南音吟唱,断断续续:

  她怔住。

  忽然,江面浮现数具浮尸,皆身着戏班服饰,胸前绣着“云裳班”三字。其中一具女尸,手中紧握着半块月白色玉佩,正是“云纹玉佩”。

  阿婆九认得那女子——是沈家小姐,沈玉堂的独女,苏云娘。

  她咬牙,将两块玉收进怀中,转身划船离去。

  那一夜,她未归渔港,而是将船驶入暗流深处,在礁石间藏了七日。她不敢点灯,不敢生火,只靠雨水与生鱼活命。她知道,有人在找这玉——霍家的打手、洋行的密探,已布下天罗地网。

  第七日,她将“昭玉”封入铁盒,沉入海底岩缝;将“云纹玉佩”缝进衣襟,随身携带。

  她发誓:“玉在,我在;玉亡,我殉。”

  战后,江湖重洗牌局。霍家借洋行之势,吞并码头,掌控货运,更以“清剿黑帮”为名,追查沈家余党。

  阿婆九不敢露面,化名“九婆”,在艇户间流浪,靠唱南音、算命、接生为生。她将“云纹玉佩”藏在神龛暗格,每逢月圆,便取出擦拭,低声吟唱《海誓》片段,仿佛在与玉对话。

  她曾三次险些暴露:

  1. 1952年,霍家搜查艇户。打手登船,翻箱倒柜,搜出一本《南音谱》。阿婆九镇定自若:“老太婆爱听戏,记些词儿解闷。”打手嗤笑:“老东西,活得久,命硬。”遂弃书而去。她却知,那谱中夹着沈家密语,若被识破,必死无疑。

  2.1960年,洋行特工伪装传教士。登船“布道”,实则用金属探测器搜查。阿婆九早将玉佩缝进棉袄夹层,又在船底藏了块铁片,引开探测器。传教士离去前,意味深长道:“老太太,你船上有‘旧物’,最好别让它见光。”她微笑:“旧物?我这船,比我还老。”

  3. 1973年,陈昭之父陈海失踪前夜。他寻至阿婆九的船,浑身是血,手中紧握《航海日志》。他喘息道:“九姨……玉……快现世了……霍家要动手……替我护住我儿……”话未说完,便气绝。阿婆九含泪将他葬于海底,将《航海日志》与“昭玉”铁盒一同取出,交予年幼的陈昭,只说:“你父留下的,将来,会有人来寻。”

  她未说玉的事,只说:“若你听见南音,看见穿旗袍的女人,便知命运已至。”

  阿婆九深知,单靠一块玉,不足以唤醒“玉魄归魂”之誓。

  她遍访江湖旧人,终于在一位老道人手中,求得一枚“唤云铃”——据传,此铃为清代粤剧名伶所用,能引动南音共鸣,亦能“召魂”。

  她将铃藏于神龛之下,与玉同供。

  每逢清明、中元,她便摇铃三声,唱一段《海誓》,祭奠沈家亡魂。

  她相信,玉是钥匙,铃是信使。

  终有一日,持玉之人,会循铃声而来。

  1980年代,九龙城寨日渐衰败,艇户被逼迁,戏院被拆毁。阿婆九却始终未离她的船。

  她收留流浪儿,教他们唱南音,讲江湖旧事。她常说:“南音不死,江湖不灭。”

  她等的,不是权势,不是复仇,而是一个承诺的兑现。

  她知道,陈昭会长大,苏挽云会归来,而那对玉,终将重逢。

  她日日擦拭神龛,供香不断,仿佛在等一位故人。

  直到那一夜,陈昭带着苏挽云登船,她看见苏挽云颈间的玉佩与陈昭手中的玉共鸣发光,她笑了。

  她颤巍巍取出“唤云铃”,交予陈昭:“昭仔……九姨的任务,完成了。”

  陈昭跪地:“九姨,您为何守这玉半生?”

  阿婆九望向江面,轻声说:

  她闭上眼,仿佛听见远处传来南音,是《海誓》的尾声:

  数日后,阿婆九在睡梦中离世,面带微笑。

  她留有一封信,交予陈昭:

  她死后,陈昭将“唤云铃”与两枚玉并置,铃声响起时,玉竟发出微光,仿佛在回应。

  江湖人说,那夜,维多利亚港的上空,飘来一阵南音,无人知从何起,却人人听得见。

  永乐戏院,建于1923年,曾是港岛最负盛名的粤剧戏院。如今,它蜷缩在九龙城寨边缘,像一头垂死的老兽,墙皮剥落,招牌残缺,唯有门楣上“永乐”二字,仍透着几分昔日风华。

  苏挽云站在戏院门口,旗袍素净,手中捧着《南音遗谱》。

  她已三年未归此地。

  戏院内,空旷寂寥,舞台坍塌一角,幕布霉烂,唯有那架老式风琴,仍静静立在角落,像在等待最后一个知音。

  她走上舞台,轻轻拂去琴盖上的灰尘,掀开琴键盖——琴键泛黄,却依旧完好。

  她坐下,指尖轻触琴键,弹起《海誓》开篇曲:

  “月照纱窗,孤影对影,

  灯残影瘦,泪湿罗衣……”

  歌声如丝,缠绕着尘埃,在空荡的戏院中回荡。忽然,琴声一转,竟与她的歌声形成和声。

  有人在黑暗中继续唱歌:

  “爱情很难打破,生活很难打破,

  长寿寺一首歌,两世未完……"

  苏挽云突然转身。

  陈昭从阴影中走出来,手里拿着铜钟。钟声轻轻响起,与音乐产生共鸣。

  “你会唱南音吗?”她问道

  “我母亲教我的。“他走上舞台,将铜钟放在钢琴上。“她说这首歌是为‘那些无法在一起的人’写的。'"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此时,剧院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古老的声音响起:“南音还没说完,剧团也没死……很好很好"

  一位白发老人带着工作人员走了进来,穿着老式礼服,胸前别着“云上班”徽章。

  “杜大师?”苏挽云一惊。“你还活着?"

  老人苦笑道:“如果我死了,谁来守着这个剧院等你回来?"

  他的名字叫杜成志。他是云上班的班长,苏云天的师傅,也是当时火灾中唯一的幸存者。

  “那天晚上,”杜师傅慢慢坐下,“霍家勾结外国公司纵火焚烧剧院,就是为了夺走剧团中沈家隐藏的商船图腾。我亲眼目睹云娘被拖走。她最后喊出的是你的名字--婉云。"

  苏挽云泪如雨。

  陈昭静静地听着,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何在临终前留下遗言:“如果我儿子还活着,他一定会听到南音的声音”。

  原来,这不仅是一段恋情,更是一段跨越三代人的恩怨。

  杜大师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绸手帕,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了一块古老的玉。

  玉呈青灰色,质感温暖,雕刻简单。正面刻有“赵”字,背面刻有梅花,花朵中央镶嵌着红宝石,像一滴血。

  “这是陈家的赵宇。”杜师傅道:“陈师傅和申小姐订婚时,他用玉作为订婚对象。申家带着一件“云纹玉簪”归来。两种玉的结合,可以打开申家的密室。"

  陈昭接过玉,用指尖触摸梅花。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灼热,玉中仿佛有鲜血流淌。

  “这玉……有灵?”他问。

  杜师傅点点头:“它认得主人。等到陈大师死了,那块玉就沉到江底去了。20年后,被九奶奶从渔网里捡了起来。她说,玉在网中发光,好像在呼救。"

  陈昭盯着玉身,突然注意到“昭”字下方有一行极细的凹槽:“玉之魂归魂,见玉则见人。"

  与铜钟上的字一模一样。苏挽云解开了长袍衣领的纽扣,从脖子上取出了一个玉簪。

  玉簪呈月白色,雕刻成云纹,中心镶嵌一颗绿色珠子,与陈昭的“昭玉”相匹配。

  “我母亲把这个留给了我。”她轻声说道:“她说,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个拿着‘昭宇’的人,那就是命运。"

  两人将玉并排放置,玉身竟然散发出一丝光芒。梅花和云纹重叠,红宝石和绿珠相互映衬,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杜师傅看着玉泪流满面:“三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杜大师说道:“这玉不仅是信物,也是钥匙。"

  他指着剧院的地板:“永乐院地下有一个密室,当年申家就把重要文件藏在里面。入口就在这个舞台的下方。"

  他用拐杖砸在地板上,三个长音,两个短音。

  “叮咚,叮咚,叮咚--”

  地板上传来空洞的声音。

  陈昭和苏挽云互相看了一眼,联手抬起一块瓷砖,露出了通往地下深处的石阶。

  “下去吧。”杜大师道:“但请记住,玉在这里,人在那里,玉丢了,人就死。"

  石阶蜿蜒而下,尽头是一扇门,门上刻着“申氏祖庙”字样。

  陈昭将“昭玉”嵌入门一侧的凹槽中,苏挽云将“莫尔玉吊坠”嵌入门一侧。

  咔嗒一声,石门慢慢打开。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一盏油灯照亮。四面墙上布满了书架,上面摆满了泛黄的账本、地图和信件。

  中央有一张檀香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本血淋淋的书。

  陈昭接过带血的书,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就像刀雕一样:

  苏挽云颤抖着双手翻到最后一页,找到了一张地图--九龙城寨地下管网图,上面标有“兵工厂”、“台帐库”和“霍家秘路”。

  “这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证据。”她低声说道。

  就在这时,陈昭手中的“昭玉”突然变得滚烫起来,玉身上的梅花竟然从玉里渗了出来,滴在了血书上。

  血信中的文字竟然开始发生变化,露出了隐藏的内容:

  陈昭突然合上书本,玉又恢复正常。

  “这玉……能吸血吗?”苏挽云惊讶地问道。

  杜大师叹道:“它认了主人,吞了它。如果拿着玉的人违背了誓言,玉就会咬他的心。"

  三天后,鸿益堂总部。

  霍公子砸碎茶杯,咆哮道:“红头巾叛逃了?苏挽云出现了?那块玉呢?!"

  他的下属跪下报告道:“是的,陈昭和苏挽云拿走了秘密档案,杜成志也出现在了永乐院。"

  霍公子冷笑道:“好,多么‘玉魂归魂’啊。我倒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命用这玉。"

  他转身对身后的黑衣人说:“通知外国银行‘拾荒者’行动已经开始。我想让维多利亚港没有南音。"

  陈昭召集码头上的红头巾老部队。

  “我们不是想统治,”他站在一个高高的讲台上,“而是要夺回应该属于我们的正义。"

  古老的红头巾沉默了。

  陈铁山站起来:“陈昭,你父亲当年为了审计账目而死。我相信你但霍家有枪,还有外国人支持。我们能.打架?"

  陈昭拿出“昭宇”,在月光下高高举起。“拿着这个。"

  玉身在月光下泛着绿光,血色梅花淡淡发光。

  “这玉是信物,是钥匙,也是誓言。据说陈、苏两家同生共死,同进同退。"

  苏挽云走上舞台,将“云玉吊坠”与之搭配,两块玉共鸣,发出清脆的铃声。

  “这铃声,”她说,“是南音的开始,也是江湖的回应。"

  每个人都被感动了。

  “我们将与您合作!”陈铁山先跪下。

  红头巾纷纷跪下,大喊:“同生共死!同进同退!"

  深夜,大家散去。

  陈昭和苏挽云独自坐在剧院的废墟中。

  她抚摸着琴弦,他静静地听着。

  “你怕了?”她问。

  “害怕。“他回答说:“我怕失去你,我怕辜负这块玉,我怕江湖太黑,照亮不了前进的道路。"

  她笑了:“我也害怕。但自从看到你拿着玉魂,我就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站起来,向他伸出手。“让我们一起遵守这个誓言吧?"

  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苏挽云,我陈昭这辈子不辜负你。"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我会让你失望的,陈昭。"

  风起,钟声响起,剧院破旧的屋檐下,一对燕子飞过,很像一百年前从火中逃出来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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