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世子是为她而来

　　太夫人正在堂上饮茶，孙氏此番进门便哭得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只当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郡主殿下这是要逼死儿媳啊！她拿着自己的体己钱，给满府下人发双倍赏银，这……这让儿媳日后还如何管家？下人们眼里如今只有郡主，哪里还有我这个主母？儿媳这管家之位，不如直接让给郡主算了！”

　　“双倍月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冬荣闻言在太夫人面前耳语了两声，太夫人听罢心思舒展了许多，反倒是看着孙氏的眼神有些不快。

　　孙氏一边哭嚎，一边偷偷观察太夫人的神色，见太夫人皱眉，只当是她也不愿萧明玉这番越俎代庖，又趁机提出：

　　“母亲，郡主身份尊贵，儿媳人微言轻，实在难以辖制。如今春柳那贱婢已被发配，璋儿一个人……儿媳实在想念得紧，不如让璋儿回儿媳身边抚养，也好让儿媳有个寄托，免得终日惶惶，被郡主逼得无路可走……”

　　她算盘打得好，想借着闹事把谢璋接回来，重新拿捏住筹码。太夫人被她又哭又闹吵得头痛，加之这些日子对她也是厌烦至极，正欲开口，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祖母，母亲。”

　　谢云归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身姿挺拔，缓步走了进来，先向太夫人行了礼，然后才看向孙氏，目光平静无波。

　　“云归，你前些日子身子还没大好，此刻怎么就来了？”

　　谢云归简单回复了太夫人的话，随后自顾自说道：

　　“郡主赏赐下人，乃是仁善之举，意在安抚府中人心，郡主若真想管家，当初祖母将中馈交予您时，她便不会拒绝。故而母亲不必担忧。”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

　　“至于璋儿，祖母亲自抚养，是为他长远计。母亲近日心绪不宁，还是静养为好，不必为璋儿劳神。”

　　孙氏没料到谢云归会突然出现，更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驳斥自己，还彻底断绝了她接回谢璋的念想。

　　他字字句句都体面，又带着不可驳回的道理，还个个都是从她的角度出发，让她反倒是无话可说。

　　孙氏看着谢云归那张酷似他已故生母、却更加冷峻的脸，顿了一瞬，随即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谢云归向来是无比恭敬尊重她的，从来她说话都是说一不二，怎得萧明玉入了谢府之后，便日日要坏她的好事？！

　　“你……你竟帮着她说话？”

　　孙氏指着谢云归，指尖都在发抖，声音尖利刺耳，丝毫不顾及堂上太夫人还在。

　　“谢云归！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为了一个曾经把你当狗一样虐待的女人，来顶撞你的母亲？！”

　　她越说越激动，加之这些日子的委屈，不顾一切口不择言起来：

　　“孝道大于天！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云归身体微微一僵，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看着状若疯狂的孙氏，又看了一眼上方闭目揉着额角的太夫人，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撩起衣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太夫人带着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孙氏愈发不堪的哭诉，她重重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目光锐利地看向孙氏：

　　“够了！孙氏，你今日来，就是专门到我这来撒泼闹事的吗？堂堂侯夫人，如此仪态尽失，成何体统！”

　　孙氏被太夫人呵斥得一噎，脸上狰狞的神色僵住，对上太夫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气焰不由得矮了三分，但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却更汹涌了。

　　她抽抽噎噎地，试图维持最后一点体面，却更显得狼狈。

　　太夫人不再看她，转而将目光投向跪得笔直的谢云归，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探究：

　　“云归，你前些日子病势反复，此刻不在房中静养，怎么突然到祖母这里来了？”

　　她心知肚明孙氏为何闹，也更清楚谢云归此刻出现绝不仅仅是巧合。

　　谢云归抬起眼，语气中带着恭敬，只是声音依旧清冷：

　　“孙儿听闻母亲在此，心中挂念，特来向祖母请安，也想……劝慰母亲几句。”

　　太夫人听得明白，此刻他避重就轻，没有直接回答为何而来。

　　但这话听在孙氏耳中，更是火上浇油。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谢云归，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心和难以置信的委屈：

　　“劝慰？云归，你……你如今也要站在她萧明玉那边了吗？我是你的母亲啊！你忘了她从前是如何折辱你、虐待你的吗？那些鞭痕，那些跪出来的淤青，难道都忘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帮她？她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声声泣血，仿佛谢云归的“背叛”比萧明玉的“夺权”更让她痛彻心扉。此刻孙氏试图用过去那些惨痛的记忆绑架他，唤醒他对萧明玉的恨意，从而让他站在自己这边。

　　谢云归静静地听着，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待孙氏激动的指控暂歇，他才缓缓抬起眼眸，清晰地映出孙氏此刻激动失态的模样。

　　“母亲误会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氏，最终落回前方空处：

　　“云归并非站在任何人一边。云归只是，站在公道一边。”

　　“公道？”

　　孙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尖声反问。太夫人此刻也看着谢云归，没有言语。

　　“什么是公道？她萧明玉拿钱收买人心是公道？她越俎代庖是公道？”

　　孙氏字字质问，谢云归却跪在地上，脊背挺直，一言不发。谢云归这副模样，倒是让她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又碍于堂上的太夫人，有火发不出。

　　屋内的气氛凝固之时，屋外的萧明玉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适才云织瞧见世子来了临亲堂，到底是不放心，给萧明玉递了话。

　　她赶来时，便正巧碰上这一幕。

　　萧明玉的手不自觉收紧，心中骤然乱了起来。她其实知道孙氏会来这里闹，却没想到谢云归会来。

　　谢云归他……是为她而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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