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再会

　　跑了好几家超市结果都关门了，好在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家，赶紧把里边剩下的大部分东西都买走了。

　　风雨对我们没影响不假，但这并不包括气温，走久了以后孩子们已经开始转着圈跺脚；其他人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不是有些发抖就是一直喘气，迫于这种状态，我们只好一路快走无言地赶回家里。

　　把手里的菜递给女仆们后，小爱啪地一声趴在榻榻米上。

　　“活过来了啊……”

　　小莫和孩子们一起去被炉里取暖，虽说骑士应当忍受各种困苦，但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要尽可能改善生活的。

　　“冻着了吗？”

　　“没有，我早已经适应了这种天气，仕郎也去过不列颠看了，在全年有三分之一都是湿冷天气的情况下，我很难不锻炼出环境适应性。”

　　“本来我想着如果你觉得冷的话就给你搓搓手来着”

　　“仕郎我冷”

　　我搓搓她的一双小手，再从嘴里哈出热气温暖它们，阿尔托莉雅又幸福又害羞地笑了。

　　“还以为仕郎忘记了……”

　　“你的愿望我是不会忘掉的。”

　　“仕郎真是个浪漫的人。”

　　所谓浪漫就是这样了，在生活中发现独属于彼此的独一无二的点，铭记独一无二的事，用自己的心意和付出去默默地为独一无二的另一半打造独一无二的回忆。

　　可惜的是，现在的所谓“浪漫”不过是用来赚钱的手段，在各种宣传下，提起浪漫无非就是玫瑰、晚餐、礼物，这种低劣的预制的浪漫居然能够唬住这样多的人，也是很好笑的。

　　大家还在饿着肚子，我们不再耽搁，赶紧走向厨房，小爱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做菜。

　　小爱和我抱怨了很多，她认为日本菜非常地缺少自主性，或者说是对人需求的漠视，这听起来很奇怪：一个以发掘人的需求和主打服务业的地方居然会缺乏这种东西，但小爱认为这正是这里的特色，表面上面面俱到，实际上却卡得死死的。什么职业什么身份什么年龄什么性别等等还吃什么，在这些身份下的不同状态又该怎样，这让小爱很不爽。

　　除此以外就是式样和滋味的匮乏，日本历史上一直处在物资匮乏的状态，这种情况直到60年代才得到大规模改善，因此日本的食谱发展相当的晚，且在发展期间还遭到了西方食物的猛烈冲击，这导致日本这里的口味和选择并不是很好。

　　“而且他们很擅长把食物做成不太好吃的样子。仕郎哥让我见识到了，无论是多么廉价和常见的食物，经过细心和耐心的处理都可以变得美味，但这里却总是重复用电路板做箭矢这种事。”

　　“确实是有点这种意思。”

　　“这可不是有点，唉受不了。麻辣烫这么火的原因就是很好地避开了这几个弊端，第一可以自主选择食物，第二有口味冲击力，第三卖相好，哪怕一千多日元一碗也有数不胜数的人买。”

　　的确如此，如果不是能够弥补这些缺点，我并不认为麻辣烫能在这里这么火。

　　得知明天要做一种全新的菜肴，女仆们有点兴奋，塞拉开始抱怨自己面包烤多了，早知道这两天就不应该烤，等特色菜消耗得差不多了再说。

　　“不过今天中午的菜就着面包吃也不错。”

　　小爱要的所谓“海鲜大餐”其实也就是两个菜一个汤，菜是爆炒蛤蜊和葱爆虾滑，汤是紫菜豆腐鱼丸汤，应小爱要求特意给她买了章鱼丸子，不然小爱得说不够味。

　　这些菜实在是很简单，口头讲解一下就差不多了，但由于大家都想看我做菜，具体实操还是我来搞。

　　料酒的火光和香料扑鼻的香气登时让所有人为之精神一振，小爱见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后喜笑开颜，女仆们仔细地盯着锅里的变故，看看那些食物如今被烹饪到了何种状态。

　　“不得不说仕郎哥的厨艺又有长进，虽然处理食物的速度慢了点，但加工的方法更加精湛了。居然能自制蒜蓉辣酱，真厉害！”

　　其实只是一个应急的方案而且视觉效果并不算太好，热油蒜末辣椒末而已，其实有更好的办法，但来不及了，制作这么多人的量实在让我有点累，一道菜要至少炒两盘才能满足大家的需求。

　　葱爆虾滑的效果比蛤蜊更好，热油激发出了葱白的全部香气，随后是激烈的对虾滑的煎炒，最好是做到稍微有一点金黄，这对火候有一定要求。

　　“香，果然亚洲菜就是要比德国周边好吃。”

　　“我们姐妹俩尝试过波兰菜、南德菜和奥地利菜，但是看起来也就还是那样，除了卷心菜肉卷还不错。”

　　等这里菜炒得差不多，阿尔托莉雅也把汤做好了，热气腾腾又鲜香四溢的汤实在是这冬日里不可多得的佳肴。

　　“saber姐真是厉害了，刚才我听你们说什么牢牢记住，saber姐看起来也把仕郎哥教的东西牢记于心了。”

　　阿尔托莉雅开心地笑着。

　　“saber姐真可爱！”

　　小爱欢快地跳着过去抱抱她。

　　今天小爱很高兴，因此动作也更加亲昵了，她也学着小莫那样和阿尔托莉雅贴脸撒娇。

　　“saber姐就像我的姐姐那样！”

　　阿尔托莉雅也温柔地回应着小爱，小爱已经生活在无依无靠的日子里太久了，我们作为长辈肯定要多让她依赖一下，也是代替凛补偿一下。

　　菜都端上了桌，开心的大家围着桌子放开肚子尽情吃着，早都消耗殆尽的早饭和风雨里的经历让所有人尽情享受食物。

　　今天美游解开了心里的结，吃饭的时候很主动和积极，还帮伊莉雅夹菜。

　　“还有清蒸螃蟹和煮虾！”

　　看见孩子们吃螃蟹有点困难，小莫开始帮她们。

　　“说起来小莫当初看见螃蟹还吓了一跳来着。”

　　“肯定会被吓到啊，见到这么一群绿油油的大虫子，我还想真的能吃吗？”

　　“咦？莫莫老师没有吃过螃蟹吗？”

　　和阿尔托莉雅一样，对新食物的不知所措迅速得到了父母的注意，二人不得不承认了以前吃得很差的事实。

　　“这种海产品想送到内陆是很困难的，当时没有这样多的保鲜手段，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这些个东西哪怕是快马加鞭送到卡美洛，大概也已经不新鲜了。鱼一类也是一样的，吃到的大部分是咸鱼。”

　　“现在的生活真的很幸福，可以随时随地煮大虫子。”

　　好吧，至少大虫子确实挺好吃。

　　今天吃完后的收拾环节显得格外痛苦，因为所有人都想尽快休息一下，好在大家齐动手没花多长时间。结束以后，所有人都找了个舒服地方待着，孩子们还是像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缩在温暖的被炉里，女仆们去嗑瓜子看电视剧。

　　因为暖气的供应吃紧，小爱和小莫则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屁股下面垫个布団，身上披个毯子，怀里抱个枕头，然后这样继续下西洋象棋。

　　我俩找了个暖和点的地方，依偎着看着大家，不知不觉间困意涌了上来，突然就想睡觉了。

　　可是就在我们要入睡前的一刹那，阿瓦隆现身了。

　　“我知道我来的不是时候，但这次我也是没有别的方法可用了。”

　　“…没关系，又出现什么麻烦了？”

　　“梅林在做一些关于干预世界的实验，但是中间需要一段调试时间，这段时间需要彻彻底底的免除任何干扰，但有个孩子一直在阿瓦隆里，让他很难集中精力。”

　　“孩子？哦，是芭万希吗？那孩子确实是挺活泼的，没有薇薇安管估计是会让梅林头疼。”

　　“并不是，是个人类孩子……我想问你们能应付这件事吧？”

　　“当然了”

　　似乎是不愿意再见到那个孩子，阿瓦隆如释重负般点点头。

　　还没等我们做好准备，一个金色的小小身影出现在了这里，我们刚想开口提问，阿瓦隆就已经不见了。

　　“这里是……”

　　阿尔托莉雅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阿瓦隆也觉得难应付了，的确，这种事只有本人能解决吧。

　　“这里是哪？你们又是谁？梅林突然把我丢到了这里。”

　　“看起来是叛逆期到了的阿尔托莉雅。”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自己？”

　　阿尔托莉雅脸上五味杂陈。

　　这次来的不是那位等待着翻花绳的小天使，而是已经十多岁的她，这些年的训练终于把她的痕迹打磨得差不多干干净净，变成了邻居们眼里的怪孩子，只有少数时候能让她真情流露。

　　“你们应该没有敌意，那就好，总之，梅林说让我在这里暂留一会。”

　　“外来者，注意你的口气！”

　　我有点吃惊地看着突然严肃起来的阿尔托莉雅。

　　心里传来她的声音

　　“仕郎，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阿瓦隆都不愿意面对了，的确，这时候的我也比亚瑟王时代还要更糟糕……因为没经过现实的残酷教育，我只是一心地想，一心地做，就像现在的很多年轻人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付这样的我，我想只有让她乖乖在这里坐着就好了，反正她和我都已经习惯了冷遇。”

　　这时候，小莫头顶的毛毛动了，她最先感受到了新人的存在，转头看来不由得惊喜了一下。

　　“小爱你看，是年轻的父王！从哪来的呀！”

　　顾不得游戏，小莫直接跑过来，她这一跑也惊动了大家，所有人都发现了小阿尔托莉雅出现在了客厅里。

　　但是小阿尔托莉雅只是冷漠地看着大家，热情的小莫扑了个空，她也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比亚瑟王还不想理睬她。

　　在我解释了阿瓦隆的任务后，大家还是决定来尽可能地陪陪她，孩子们比较积极，但小莫一百八十度大变脸了。由于她现在已经高度阿尔托莉雅化，小莫的思维逻辑基本和原体一致，她自然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父王。

　　结果不过十分钟，所有人都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油盐不进的，她只是无言地瞪着阿尔托莉雅，一如阿尔托莉雅瞪着她一样。阿尔托莉雅干脆直言不讳地感谢大家给她和阿瓦隆面子，但是那是给她和阿瓦隆的，而不是“她”。

　　“大家先继续休息吧”

　　孩子们心有不甘，但被女仆们劝回去了，这种事情不属于她们的影响力范围内。

　　要是来的是小天使多好，还能和大家一起玩……

　　“我们继续去睡觉吧。”

　　“且慢”

　　小阿尔托莉雅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刚才这些都是”

　　“我身边的家人们”

　　“所以说，你是”

　　“我记得我有用河水照过自己长什么样子吧？”

　　小阿尔托莉雅没有其他人见到自己的新鲜感，只是煞有介事地低头沉思着。

　　“不用想什么了。我告诉你，你失败了，失败得很彻底，”

　　“我”

　　“不用跟我急，我也没心情和你急什么，你坚持的都是错的，你受的教育大部分是无用功，除了关于杀人的，而且确实害死了不少人，好了，我的话就此结束，你再想问我也没什么好答的。”

　　“我不相信你”

　　“我知道你不相信任何人，你是个孤儿。”

　　一直听着谈话的小莫转了回来。

　　“父王、御主，我们去做点别的吧？”

　　“她是谁？”

　　“和你无关”

　　小莫见状想再过来劝劝我，让我把阿尔托莉雅从这个窒息的谈话带离，但阿尔托莉雅似乎铁了心要面对曾经的自己。

　　我明白了，莫不如说，这是锻炼阿尔托莉雅最后需要拼的一块图，她需要直面最傻时期的自己，需要把自己的所有犯傻的想法做出解释和精确地彻底粉碎掉，这样是对自己过去的告慰，也是再一次成长。

　　原来如此，她想要这时候的自己对话，把自己心里所有那些被压制下去的，藏着的血淋淋的问题都提出来。

　　“不仅是孤儿，还会让许多人变成孤儿，这就是你，仅此而已。”

　　小阿尔托莉雅开始发怒了。

　　“别在我面前展示一丝一毫关于自己的幻想，我知道你自大无比，王储，你以为自己绝对能够把一切处理好，这种自大一直影响到很久以后，现在的我还留着一点这样的问题。”

　　“还有那些无聊的骑士游戏，空耗了我亲人的生命，现在你日思夜想的那些空话只会导致悲剧，甚至在现在有时还会变成噩梦萦绕不散。”

　　“我最后要说的是你，你其实什么也不是，你在找到自己是谁之前只是无名无姓的鬼魂而已，这个答案明明和你零距离，但你却愚蠢地视而不见。就像我在这里一开始的表现那样。”

　　“你狂热地追求一个‘王’，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愚蠢的符号，用自己浅薄的见识和一知半解的了解去给她戴上王冠，披上长袍，在你满心欢喜地审视心里的王时，却连自己的表情看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没有脸。对于自己的认识，你们只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你们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不知道自己存在的必要，你们不知道去怎么活下去。”

　　“这就是所谓‘王’存在的唯一用途，给自己和他人一个可以自我欺骗的神像，无论什么事情，只要王在就好。是啊，王作为上层和全能的人间之神永远地存在着，但是，这样的泥塑是一击即溃的。”

　　“上层只会变成下层，全能只会变成无能，神力只会变成无力，因为你迷信她的一切，迷信她的身份和权力，但你唯独不相信自己的一切，不相信自己的身份和权力，你这样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怎么能活下去？怎么能作为守护他人笑容的存在活下去？”

　　小阿尔托莉雅彻底陷入了沉默里。

　　“你还记得自己花绳的图案吗？”

　　“我记不得。”

　　“这么果断地说，那就是还记得，真可悲啊，一点抗争的勇气都没有。看到了吗，小莫，这就是我的过去，沉迷在空想和自大里，身为笑容的守护者不知笑容为何物，身为抗争的发起者不知抗争为何物，你现在知道我的失败从何而来了吗？迷信着王的结果就是这样，现在的我是如此地痛恨这种迷信。”

　　话音刚落，阿瓦隆再次出现了。

　　“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很抱歉，好了，”

　　小阿尔托莉雅消失不见。

　　“不过梅林那还有一点麻烦，这次的客人也是一样一直打扰着他，我没办法，只能找别人代替他陪她玩。”

　　这次是我们熟悉的一个人。

　　“咦？啊！是我和大哥哥！”

　　阿尔托莉雅调整了下心情，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今天的小客人还挺多的，午睡好像是泡汤了。”

　　“小爱快来！这次是真的小父王！”

　　“你好？你为什么叫我父王？”

　　“嗯、那我叫你小姐姐？”

　　“可是你看起来比我大耶”

　　小莫禁不住一笑。

　　“话说，自从上次以后，你们结婚了吧？”

　　我们展示了戒指。

　　这一会大家都围上来了，看到这么小的阿尔托莉雅，除了已经见过一次的小爱以外其他人都很吃惊。

　　“哇，小黑你快看，姐姐小时候真是可爱呀”

　　“我得拍张照”

　　美游则是踌躇着酝酿怎么和比自己还小的孩子问好。

　　女仆们击了下掌

　　“这会刚烤的点心派上用场了。”

　　“祝福你们！我现在相信我的直觉是对的了！那个”

　　她和阿尔托莉雅同时害羞了

　　“会、会嫁给可爱、帅气、温柔、善良的异国王子……而且会守护好大家的笑容！我看我成功了嘛，大家都很开心！”

　　“是的”

　　阿尔托莉雅抱住自己。

　　“我成功了”

　　我也露出了笑容。

　　等两人分开后，我给阿尔托莉雅擦了下眼角的泪滴。

　　“我没有看走眼，嫁给大哥哥果然很幸福。”

　　“要来和我们一起翻花绳吗？”

　　“当然！”

　　“等下等下，这个、额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先和我们玩吧？”

　　“我觉得莫莫老师很难理解这种年纪的人嘛，你看我们会变身成魔法少女的，超酷的，来找我们玩吧！”

　　“慢点慢点，小saber姐要找不着北了”

　　“魔法少女？”

　　“不管怎么说，先吃点心吧？”

　　看着女仆们端来的香气四溢的点心，小阿尔托莉雅吞吞口水。

　　“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

　　看着大家的笑容，她也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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