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是榆木脑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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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光微亮。

  一阵极轻微的悉索声,将浅眠中的秦望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凤眸中带着一丝警惕,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从屏风后探出头去。

  只见晨曦的微光中,顾铭正蹑手蹑脚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他将昨夜铺好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把为数不多的衣物放回青布书箧,动作轻缓,生怕弄出半点声响。

  秦望眉头一蹙。

  “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清冷。

  顾铭的动作一顿,回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玄晖兄,吵醒你了?”

  他见秦望面色不善,便放下了手中的书箧,解释道。

  “我先把东西收拾好,待今日下学后,便去舍监处另寻住处,不会再叨扰玄晖兄。”

  他的语气坦然,没有半分怨怼,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秦望闻言,顿时一噎。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睡了一觉,昨夜被冒犯的火气早已散了。

  此刻看着对方那双清澈坦荡的眼,再想起那惊艳了自己整晚的字迹,秦望的心中,竟生出几分莫名的烦躁与纷乱。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游移,最终落在顾铭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箧上。

  “舍监处那老头,昏聩得很。”

  他生硬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来回折腾,不过是浪费时间。”

  顾铭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秦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你……可以住下。”

  那声音很轻,像是不情不愿地从喉咙里挤出。

  不等顾铭反应,他又立刻补充道,仿佛是为了维护自己最后的颜面。

  “但是!”

  秦望回过头,白皙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形的线,将小小的柒舍一分为二。

  “这边是我的地方,那边是你的。”

  他扬起下巴,凤眼微挑,努力做出一副倨傲的神情。

  “不许越界,更不许乱动我的东西。”

  顾铭看着他这副外厉内荏的模样,心中了然,不禁莞尔。

  他没有点破对方的傲娇,只是郑重地拱了拱手。

  “多谢玄晖兄。”

  他顿了顿,语气真诚。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哼。”

  秦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抹薄红。

  他不再看顾铭,快步走回屏风后,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吵死了。”

  顾铭嘴角的笑意更深。

  这位舍友,似乎也并非表面上那般难以相处。

  他不再收拾行李,只取出今日上课所需的书卷笔墨,整理好仪容,背上书箧,便推门而出,迎着清晨的薄雾,向致知小筑走去。

  ……

  白日的院学,是勤学苦读的天下。

  上午是经义课,夫子魏清远讲的是《尚书》,言辞古奥,义理艰深。

  顾铭听得格外专注,将前世零散的历史知识与此世的经史典籍一一对应,虽仍有隔阂,却也渐渐摸到了门路。

  课末,魏夫子抚着长髯,声音沉肃。

  “今日所讲《大禹谟》一篇,下学前,需通篇背诵。明日课上,我会逐一提问。”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

  《大禹谟》文辞古朴,佶屈聱牙,一日之内通篇背下,对丙班的学子而言,着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顾铭亦是眉头微蹙,感受到压力。

  课余时,王皓与李修凑了过来,脸上都带着几分苦色。

  “长生兄,这可如何是好?”

  王皓愁眉苦脸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想从里面揪出几个字来。

  “那《大禹谟》,‘曰若稽古大禹’,后面是什么来着?我看了三遍,还是记不住!”

  李修虽未言语,但表情上也说明了他的困境。

  顾铭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慰道。

  “无他,唯勤读而已。我等基础本就薄弱,更需下苦功。”

  三人相伴,寻了院中一处僻静的石凳,便开始摇头晃脑地诵读起来,一时间,只闻读书声,不见闲谈语。

  一整日的课业,就在这般充实而紧绷的节奏中悄然度过。

  待到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顾铭才与二人告别,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归柒舍。

  门是虚掩着,舍内烛火已明。

  他推门而入,只见秦望已经回来了。

  那少年正端坐于自己的案几前,面前摆着那副玉石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神情专注,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仿佛已与周遭隔绝开来。

  顾铭没有打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放下书箧,取出那本《尚书》,也开始了他今夜的功课。

  他先是默读了几遍,而后开始尝试背诵。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曰……”

  顾铭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舍内却依旧清晰。

  他卡住了。

  后面的句子仿佛在脑海中化作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也理不清头绪。

  他不甘心地翻开书,看了一眼,又合上,从头再来。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曰……”

  又一次,停在了同一个地方。

  顾铭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在自己那一小片区域里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试图用这种方式加强记忆。

  一遍,两遍,三遍。

  那单调而重复的卡顿,声音不知不觉间也越来越大,像是一只恼人的夏蝉,在静谧的夜里反复鸣叫。

  “‘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流畅地接上了顾铭卡住的地方。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顾铭的脚步猛地一顿,愕然地看向秦望。

  只见那人依旧保持着看棋谱的姿势,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刚才开口的不是他。

  秦望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棋谱,缓缓抬起那双漂亮的凤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吵死了。”

  他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

  “一篇文念近半个时辰,都背不下来,脑子是榆木做的吗?”

  顾铭被他这番话说得面上一热,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也被激了上来。

  “玄晖兄乃甲班高才,想必早已学过此篇,自然觉得容易。”

  “以此来嘲讽在下,未免有失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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