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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将领集合,本司令好好给你们上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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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军帐内的炭火明明灭灭,将一张张凝重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半个时辰前,城楼下那一声刀锋入肉的闷响,似乎还黏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血腥气混着晏城特有的沙土味,从帐帘的缝隙里钻进来,无孔不入。

  李世忠坐在离帐门最近的胡床上,铁塔般的身躯一动不动,只有搁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麾下的师长们,还有第二、第四、第五军的军长、师长,陆续走了进来。

  没人说话。

  铠甲摩擦的声响,刻意压低的呼吸,都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各自找了位置,或坐或立,目光却都像被磁石吸住一般,不由自主地瞟向帐中央那副巨大的沙盘。

  阳州的位置,空了一块。

  代表第三军的那枚红旗,不见了。

  帐帘掀开,风灌了进来,炭火猛地一亮。

  沐瑶走了进来。

  她只穿着最简单的黑色劲装,刚洗过的长发用一根布带随意束在脑后,发梢还带着湿意。

  那张过分干净的脸,与这帐内凝固的硝烟气和汗味,格格不入。

  她径直走向沙盘,帐内所有将领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伸出手指,在沙盘上那道从阳州通往晏城的路线上,轻轻划过,像是在丈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都到了。”她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问天气:“说说吧,这仗,怎么打?”

  一瞬间,帐内那股被梁峰的血强行压下去的微妙气氛,又开始蠢蠢欲动。

  众人面面相觑。

  最终,是第二军军长,一个身材微胖、面相精明的中年人,清了清嗓子,站了出来。

  “回总司令,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固守晏城。”他指着沙盘上的城池模型,语气还算沉稳:“萧逸尘大军初胜,士气正盛。我军新败,不宜野战。当深沟高垒,以逸待劳。将新式火器分置于四面城墙之上,构筑火力,可保晏城万无一失。”

  他说完,第四军军长立刻附和:“不错!晏城城高墙厚,只要我等死守,待敌军久攻不下,锐气自堕,届时再寻机反击不迟!”

  “守。”

  “守。”

  “守。”

  一个个将领站出来,补充着细节。

  加固哪段城墙,增设多少鹿角,如何分配弓手与火铳兵……他们的方略,中规中矩,无懈可击,是这片土地上流传了千百年的兵法正道。

  就像梁峰当初想的那样。

  沐瑶一直静静地听着,没说话。她只是用指尖,拨弄着沙盘上代表晏城的那枚小小的模型,仿佛在掂量它的分量。

  直到帐内所有人都发表完意见,重新陷入一片等待她决断的沉默中。

  她才抬起眼,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

  “说完了?”

  众人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守?”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破了所有人固守的自信:“拿什么守?”

  她的视线落在第二军军长那张微胖的脸上:“拿你这八万被吓破了胆的残兵去守?还是拿梁峰那颗还热乎的脑袋,去当城砖用?”

  那军长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尽。

  沐瑶的手指,离开了晏城模型,重重地,点在了那三千杆莫辛纳甘步枪的模型上。

  “还是说,你们觉得,这东西,就该跟烧火棍一样,架在城墙上,等着敌人来撞?”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萧逸尘三十万大军,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晏城给淹了。你们守得住一天,守得住十天,守得住一个月吗?”

  “兵书上说,十则围之。他有三十万,我们只有八万。你们读的兵书,是被人撕掉了,还是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最后一句,已是毫不留情的斥骂。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几个年轻的师长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依总司令高见呢?”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是第四军军长,一个脾气火爆的汉子,他梗着脖子,眼神里带着七分不服,三分挑衅:“我等都是粗人,只会打呆仗。还请总司令,教教我们,这神仙仗,该怎么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沐瑶身上。

  沐瑶没有看他,她的视线,重新落回沙盘。

  帐外的风,更大了,吹得帐篷的牛皮呼呼作响。

  “神仙仗,我不会打。”

  沐瑶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带温度的平静。

  “我只会,杀人。”

  她的手指,在沙盘上缓缓移动,从晏城,划向了侧翼那片连绵起伏、代表着山脉的褶皱。

  “第一。”

  她拿起代表晏城的那枚模型,随手丢在了一边。

  动作轻描淡写,却让所有将领的心都跟着狠狠一跳。

  “弃城。”

  两个字,石破天惊。

  “总司令,不可!”第二军军长失声叫道:“晏城一失,京畿门户大开,我等……”

  “闭嘴。”

  沐瑶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打断。

  “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插嘴。”

  那军长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憋得满脸通红。

  沐瑶的手指,在空出来的城池位置上,点了点。

  “第二,诱敌。”

  她看向角落里一名一直沉默的师长:“你,带三千人,留守城内。打开城门,放萧逸尘的大军进来。”

  那师长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依托城内民房、街巷,跟他们打。把他们拖在城里,一天,两天,三天……能拖多久,拖多久。”

  “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是让他们流血,让他们烦躁,让他们以为,晏城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她的手指,离开了晏城,像两条灵蛇,兵分两路,沿着沙盘上那两条不起眼的虚线,钻进了晏城与阳州之间,那片广袤的、代表着山林的地带。

  “第三,穿插。”

  她的指尖,停在了山脉深处,一个名为“七芒山”的隘口。

  “李世忠。”

  一直沉默的李世忠,猛地抬头。

  “你率第一军,第二军,走西线,绕过敌军主力,天黑之前,必须赶到七芒山西侧高地。我要你在那里,给我构筑一道无法逾越的防线。”

  她的手指,又移向另一侧。

  “第四军,第五军,走东线。目标,七芒山东侧。任务,一样。”

  帐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沙盘上那两条匪夷所思的进军路线。

  绕过去?

  穿插到敌军的侧后方?

  这……这是疯了?!

  “萧逸尘的三十万大军,不是一个整体。”沐瑶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将沙盘上那庞大的敌军阵型,一寸寸解剖开来。

  “他的粮草、辎重,都在后方。他的指挥中枢,在军阵中央。他以为我们是缩在城里的乌龟,他的行军队列,一定是拉成一条长蛇。”

  她的两根手指,像一把巨大的钳子,从两侧,死死卡住了那条“长蛇”的腰部。

  “我要你们,在七芒山,把这条蛇,给我拦腰斩断!”

  “山地,是步卒的天下,是火枪的天下。重骑兵在那里,就是一堆活靶子。”

  “我要你们在高地上,挖环形工事,居高临下,用子弹,把他们一片一片地,给我割下来!”

  “第四,绞杀。”

  她说完,收回了手。

  整个中军帐,落针可闻。

  所有将领都呆呆地看着那副沙盘。

  在他们眼中,那不再是泥土和木块,而是一副已经展开的、血腥而宏大的战争画卷。

  放弃坚城,以三千人为饵,诱敌深入。

  主力大军则化整为零,如鬼魅般穿插迂回,在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布下天罗地网,将十倍于己的敌人,分割,包围,然后……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这不是兵法。

  这是屠杀的艺术。

  良久,李世忠那沙哑的、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才在帐内响起。

  “此计……太过凶险。七芒山地势复杂,我军一旦钻进去,便如瓮中之鳖。若萧逸尘察觉,分兵合围,我等……将全军覆没。”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沐瑶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他。

  “所以,你们要快。”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快到萧逸尘还没反应过来,你们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腰上。”

  “快到他还在为攻下晏城而沾沾自喜时,他的粮道,已经被你们彻底掐断。”

  “梁峰是怎么输的?”她问。

  无人应答。

  “他输在,他用自己的短处,去碰敌人的长处。他用两条腿的步卒,去冲人家铁甲连环的重骑。”

  “而我们。”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我们的长处,是枪,是纪律,是比他们更快的脑子。”

  她看着那些依旧在犹豫、在恐惧、在挣扎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厌烦。

  “听明白了?”

  “……明白。”

  “明白了。”

  稀稀拉拉的回应,像几块石头扔进深潭,连个像样的回声都没有。

  沐瑶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却又看不真切。

  “还有异议吗?”

  她问。

  这一次,无人应答。

  异议?谁敢有异议?梁峰那颗还在城外风干的头颅,就是最大的异议。

  可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异议。

  沐瑶也不催促,她只是伸出手指,在沙盘上那道从阳州通往晏城的路线上,轻轻划过,像是在丈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时间,在炭火的明灭中,一点点流逝。

  终于,一只手,在角落里,缓缓举了起来。

  不是那种振臂高呼的决绝,而是一种带着犹豫和挣扎的、试探性的动作。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聚焦在那只手上。

  然后,又齐刷刷地,转向了那只手的主人,第一军军长,李世忠。

  举手的,不是李世忠。是他麾下的一名师长,叫张承。

  一个三十出头、面皮黝黑、嘴唇干裂的汉子。

  李世忠没有看他,依旧盯着沙盘,但那挺得笔直的腰杆,却在瞬间绷得更紧了。

  沐瑶的目光,终于从沙盘上抬起,落在了那个叫张承的师长脸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意外,也没有怒意。

  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说。”

  一个字。清冷,干脆。

  张承像是被这个字烫了一下,举着的手臂微微一抖。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总司令……末将愚钝……”

  他躬下身,几乎将头埋进了胸口,像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问题,提前请罪。

  “敢问总司令,何为……环形工事?”

  话音落下,帐内,陷入了一种更为诡异的寂静。

  那几个原本神情紧绷、准备看好戏的将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环形工事?

  这是什么东西?

  一股混合着尴尬、茫然和一丝荒谬的情绪,在帐内迅速蔓延开来。

  他们原以为,张承会质疑整个计划的风险,会为李世忠试探沐瑶的底线。

  谁都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一个……如此具体,又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

  几个将领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茫然。

  沐瑶看着张承,又缓缓扫过帐内那一双双躲闪、困惑的眼睛。

  李世忠那张铁铸的脸上,也难得地,有了一丝不自然。

  她忽然明白了。

  环形工事,堑壕,防线……这些在她脑子里如同吃饭喝水般自然的概念,对他们而言,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是她,走得太快了。

  她以为自己给了他们一张地图,却忘了,他们甚至还不认识地图上的符号。

  一瞬间,她心中的那点不耐与烦躁,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沉的东西。

  这不是一场瘟疫,杀光了病人,就能解决问题。

  是这片土壤,已经烂了。

  她不仅要教他们如何战斗,更要教他们,如何思考。

  “你问得很好。”

  沐瑶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

  张承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沐瑶没有再看他,而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烧了一半的、已经冷却的炭笔。

  她回到沙盘前,在那片代表着七芒山高地的泥土上,随手画了一个不甚规整的圆。

  “这就是环形工事的雏形。”

  她的手指,点在那个黑色的圆圈中央。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没有死角。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暴露在你们的枪口之下。”

  然后,她又从那个圆圈,画出一条蜿蜒曲折的、如同蜈蚣般的线条。

  “这不是一条简单的壕沟。它要有深度,要有射击口,要有防炮洞,还要有交通壕,连接你们的指挥所和弹药库。”

  她的炭笔,在沙盘上游走。

  一个个陌生的图形,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名词,从她口中吐出。

  Z字形堑壕,猫耳洞,火力支撑点,交叉火力网……

  帐内的将领们,像一群初入蒙学的学童,目不转睛地盯着沙盘上那片被画得越来越复杂的“涂鸦”,听着那些仿佛来自天书的词句。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茫然,渐渐变成了震惊,再到最后,化为一种近乎敬畏的痴迷。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原来,挖一条沟,还有这么多的名堂?

  他们仿佛看到,在那片险峻的七芒山上,一座由泥土和木石构筑的、前所未见的钢铁堡垒,正在拔地而起。

  “……听懂了吗?”

  沐瑶放下炭笔,直起身。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整齐划一的、带着一丝颤音的“懂了”。

  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沐-瑶看着他们,看着这些大周最优秀的将领,他们此刻的眼神,像是一群饥渴的狼,看到了血。

  “很好。”

  她点了点头。

  “传令下去。留守晏城的部队,立刻开始构筑巷战工事。其余各军,整理行装,补充弹药、干粮,准备开拔。”

  “两个时辰后。”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所有师长以上将领,回到这里。”

  她顿了顿,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宣布了今天的第二道,也是最奇怪的一道命令。

  “我给你们,上一课。”

  “上课”两个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是议事,不是商讨。

  是上课。

  帐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如果说,之前斩杀梁峰,是立威。

  那么此刻,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是诛心。

  她不再将他们视为可以讨价还价的同僚,而是视为了需要被教导、被启蒙的学生。

  这是一种比直接的羞辱,更让人无力的、来自认知层面的绝对碾压。

  可这一次,没有人感到屈辱。

  他们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丝……被那扇新世界大门照亮的、灼热的渴望。

  “……是。”

  李世忠第一个站起身,抱拳,躬身。

  这个动作,他做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标准,更加心悦诚服。

  “末将遵命。”

  众将领如梦初醒,纷纷起身,学着李世忠的样子,躬身领命。

  “都去吧。”

  沐瑶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群吵闹的学童。

  将领们鱼贯而出。

  走在最后的李世忠,在帐帘前,脚步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复杂的、带着几分感慨的语气,低声说了一句。

  “总司令……今日,末将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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