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驸马?只怕贵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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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炉里,那支代表着生死与荣辱的信香,被点燃了。

  青烟袅袅,笔直地升起一寸,然后被大殿内燥热的空气搅乱,散成一团模糊的、带着异域香料味的雾。

  弗拉米尔退回了他的熊骨王座,像一头真正的巨兽,重新盘踞在巢穴里。

  他没有看场中的两人,只是用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黄金扶手。

  殿内的天胡贵族们自觉地向后退开,围成一个巨大的、不甚规整的圆圈。

  火塘里的烈焰舔舐着原木,将两个对峙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陈庆之脱下的那件深青色云锦官服,被副使死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本人,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在这充满了兽皮、烈酒与烤肉气味的大殿里,干净得像一块误入屠场的雪。

  他对面的弗拉保尔,已经脱去了外袍,露出里面线条贲张的肌肉。

  他手中的弯刀,刀身宽阔,弧度如新月,是草原上最适合马背劈砍的武器。

  他看着陈庆之手中那柄纤细笔直的中原长剑,蓝色的眼睛里,没有轻蔑,只有纯粹的、属于战士的审视。

  “请。”弗拉保尔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道,左手抚胸,行了一个草原武士的礼节。

  陈庆之没有回话。

  他只是将剑锋,微微抬起一寸。

  风起于青萍之末。

  动手的,是弗拉保尔。

  他没有试探,第一刀,便是石破天惊的当头猛劈。

  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裹挟着草原狼群的凶悍,直取陈庆之天灵。

  快,猛,不留余地。

  陈庆之没退。

  他只是手腕一抖,长剑如灵蛇出洞,不招不架,斜斜地刺向对方握刀的手腕。

  以攻对攻。

  弗拉保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手腕急转,刚猛的劈砍瞬间化为一道圆融的弧线,刀背磕向陈庆之的剑脊。

  “铛!”

  一声脆响。

  火星四溅。

  两人的身影一触即分。

  弗拉保尔退了半步,脚下的石砖被踩出一声闷响。

  陈庆之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高下立判。

  大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

  弗拉米尔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

  弗拉保尔的脸色凝重起来。他以为对方只是个会些花拳绣腿的文官,没想到,剑势如此沉稳。

  他低吼一声,再次扑上。

  弯刀在他手中,化作一团银色的旋风。

  劈、砍、撩、抹、扎,招式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卷起阵阵罡风,吹得火塘里的火焰都向一侧倾倒。

  陈庆之的身影,就像是风暴中心的一叶扁舟。

  他不出招,只是闪、转、腾、挪。

  步法看似不大,却总能在刀锋及体的瞬间,以毫厘之差避开。

  他的身形,在密不透风的刀网中穿梭,里衣的下摆甚至没有被刀风带起一丝褶皱。

  “铛!铛!铛!”

  刀剑相击之声,越来越密集。

  弗拉保尔的攻势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他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用尽全力,却始终咬不到那只戏耍他的蝴蝶。

  陈庆之的眼神,始终平静。

  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对方狂风暴雨般的刀光,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他看得分明,弗拉保尔的刀法,是为了战场搏杀而练,一往无前,却少了几分转圜的余地。

  每当他一套连招用尽,气息回转的那个瞬间,右肋之下,便会空门大开。

  他没有动。

  他在等。

  等一个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的时机。

  大殿的角落,一道珠帘之后。

  一个穿着华美衣裙的少女,正扒着缝隙,紧张地看着场中的一切。

  她那双碧玺般的眸子里,映着刀光剑影,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一层细汗。

  “公主,您当心……”身旁的侍女低声劝道。

  “嘘!”弗拉塔塔头也不回,眼睛一眨不眨:“那个中原人……他要赢了。”

  侍女一愣,场中明明是王子殿下占尽上风。

  话音未落,场上局势,陡然一变。

  第三十招。

  弗拉保尔一记猛烈的横斩落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就是这个瞬间。

  一直被动闪避的陈庆之,动了。

  他不再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像是算准了潮水的涨落,精准地踏进了那道稍纵即逝的空隙里。

  长剑不再格挡。

  它像一道沉默的闪电,悄无声息地,贴着弗拉保尔的弯刀,逆流而上。

  弗拉保尔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收刀回防,却发现对方的剑,像附骨之疽,死死黏住了他的刀身,让他动弹不得。

  一股阴冷的寒意,顺着刀身,瞬间传遍全身。

  “噌——”

  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陈庆之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结上。

  冰冷,刺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大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那支信香,还在不紧不慢地燃烧着,青烟袅袅,刚刚烧过一半。

  弗拉保尔僵在原地,他能感觉到,只要对方再进一分,那锋利的剑尖,就能轻易地刺穿他的喉咙。

  他输了。

  输得干脆利落,毫无悬念。

  他看着陈庆之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半分嘲弄。

  仿佛击败他,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弗拉保尔缓缓地,松开了握刀的手。

  “哐当。”

  弯刀落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也敲碎了这凝固的死寂。

  “我输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掷地有声。

  陈庆之收回了长剑。

  挽了一个剑花,还剑入鞘。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生死之搏,而是一次寻常的演练。

  “承让。”他对着弗拉保尔,微微颔首。

  “哈哈……哈哈哈哈!”

  王座之上,弗拉米尔猛地站起身,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狂笑。

  他像一头巨熊,大步走下台阶,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陈庆之的肩膀上。

  “好!好一个中原人!”

  陈庆之身形晃了晃,肩胛骨被拍得生疼,脸上却不见丝毫变化。

  弗拉米尔眼中的欣赏之色,再也无法掩饰。

  他上下打量着陈庆之,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你叫陈庆之?”

  “是。”

  “很好。”弗拉米尔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大殿内那些神情复杂的贵族,声音洪亮如钟:“我天胡,敬佩强者。陈部长,你,赢得了我的尊重。”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回陈庆之身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属于狼王的、势在必得的光。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谈那些铁矿石和战马了。”

  陈庆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我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弗拉米尔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做我的女婿。娶我的女儿弗拉塔塔,成为天胡的驸马。”

  “从今往后,你陈庆之,就是我弗拉米尔的半个儿子。整个天胡草原,都将是你的后盾!”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珠帘后,弗拉塔塔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跺了跺脚,又羞又喜,偷偷地望着陈庆之的身影。

  副使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惨白。

  这不是结盟,这是吞并。

  一旦陈庆之成了驸马,那北境,乃至整个共和国,在天胡面前,便永远矮了一头。

  “部长……”他焦急地低唤。

  陈庆之抬起手,制止了他。

  他看着弗拉米尔,脸上那温和的笑意,一点点敛去。

  “多谢大王厚爱。”他的声音,清冷,且坚定:“只是,陈某已有婚约在身,恐怕要辜负大王美意了。”

  弗拉米尔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没想到,自己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对方竟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婚约?”他眯起眼,一丝危险的气息开始弥漫:“中原人的婚约,是可以退的。更何况,一个已经下野的女人,配不上你。”

  陈庆之的眼神,骤然变冷。

  “大王。”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冰珠砸在石板上:“请慎言。”

  “我陈庆之前来,是代表炎黄共和国,与天胡,寻求平等合作。而非摇尾乞怜,出卖国格,换取一点残羹冷炙。”

  他弯腰,从副使手中,拿过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官服。

  他没有穿上,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看来,这笔交易,是谈不下去了。”他转身,便要离去:“既然如此,陈某告辞。”

  “站住!”

  弗拉米尔暴喝一声,声音里已满是怒意。

  大殿门口,两排手持长戟的卫兵,“唰”地一下,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陈庆之。”弗拉米尔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当本王的王庭,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你拒绝我的好意,便是羞辱我,羞辱整个天胡。”

  “你真以为,凭你那两下三脚猫的剑法,就能走出这座大殿?”

  陈庆之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暴怒的弗拉米尔,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卫兵。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反而,露出了一丝近乎不屑的、淡淡的笑意。

  “大王,大可试试。”

  他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又已出鞘半寸。

  清冷的剑光,在昏暗的大殿里,划出一道刺眼的寒芒。

  “看看我陈庆之,究竟能不能走得出去。”

  “也看看你天胡,敢不敢,与一个手握北境十八州兵权,身后站着整个共和国的疯子,开战!”

  ……

  晏城的大门,就那么敞开着。

  像一头巨兽死前张开的、沉默的嘴。

  萧逸尘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镜筒冰冷的触感,让他烦躁的内心稍稍平复。

  风从旷野上刮过来,带着沙土的腥气,吹得帅帐的旗帜猎猎作响。

  “空城计?”

  他身后,一个悠闲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

  板垣五郎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他身上那件朝和国特有的武士服,与这中原战场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他甚至没有朝城池的方向看一眼,只是低头,吹了吹杯中浮起的茶叶。

  “萧君,太多虑了。”

  板垣五郎呷了口茶,用一种近乎教导的口吻说道:“你们中原的兵法,总是充满了太多不必要的猜忌。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梁峰那样的庸才,黔驴技穷罢了。”

  萧逸尘没有说话,只是重新举起千里镜。

  视野里,城门洞黑漆漆的,望不见底。

  城楼上,旌旗歪斜,看不到一个人影。

  整座城池,死寂得像一座坟墓。

  不对。

  梁峰虽然败了,但晏城守军的主力尚在。

  他不是一个会用这种拙劣计策的人。

  这更像是……一个陷阱。

  一个明晃晃摆在眼前的陷阱。

  “大军新败,军心涣散,弃城而逃,再正常不过。”

  板垣五郎将茶杯放在案几上,瓷器与木案发出一声轻响:“或者,是城中发生了内乱,守将意见不合,自相残杀。你们大周的军队,不就擅长这个么?”

  他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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