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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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午膳,毅王在暖阁看书,留了两个伺候的,其余人守在茶房和次间,又暖和又不耽误事。

  程芙自觉站进了次间。

  今日她在毅王的兴头上捋虎须,明知他就是想找个工具宣泄一下,却故意说那些刺耳的话恶心他,让高傲的他箭在弦上发不得,咽不下,气坏了。

  从长远来说吃亏的肯定是她。

  可她又不得不去试探崔令瞻的底线。

  这里不是徐知县的家,是广阔了数十倍也牢固了上百倍的樊笼。

  她走的每一步都似踩着危崖钢丝,命悬一线,没有试错的机会,更没有人为她兜底。

  掌握毅王的性格和底线是她必备的生存技能。

  她也不觉得自己该为即将发生的失贞而羞愧。

  因失贞流出的血液,与被拳头击中的嘴角、鼻孔溢出的鲜血并无二致。

  该羞愧的应是让她受伤流血的人。

  经此一试,程芙总算确认了毅王并非暴戾之人,至少在极度难堪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因恼羞成怒而对底层大打出手。

  他是一个情绪稳定且骄傲的权贵,又是大昭唯一受封亲王的皇孙,才能与智慧毋庸置疑。

  程芙看不上他但也不会轻视他。

  暖阁的门被人拉开,走出了嘴角含笑的木樨,手里还端着个托盘,她将门扉关好,这才脚步轻快地朝程芙走去。

  “阿芙,过来吃些茶点。”木樨把托盘放在临窗的炕桌上,盘中摆着三碟精致的糕点。

  程芙:“木樨姐姐先用吧,你忙了半晌,最是辛苦。”

  一等婢女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拿着王府数一数二的月例,吃穿用度精致奢侈,肩膀要承担的自然也比旁人更沉重。

  没点脑子和能力还真做不好。

  “傻丫头,我用过了。”木樨笑道,“这是王爷赏的,人人有份。”

  程芙没想到脸都气青了的毅王转头就消了火,还赏大家点心吃,连她也有份。

  一时没反应过来。

  木樨拉着她的手坐下,还给她盛了一碗紫苏杏仁酪,“王爷一向用得少,丢了浪费,可不就便宜了我们,以后这样的事常有。”

  程芙便谢了王爷恩典也谢了木樨,又邀别鹤过来一同吃,别鹤连忙说自己也用过了。

  在王爷跟前的小厮,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还真不缺零嘴,只不过那碗杏仁酪不是给别鹤吃的,别鹤瞅了木樨一眼便了然于心。

  坐了会儿,暖阁里传来些微动静,木樨起身道:“我先回了。”

  程芙:“姐姐慢走。”

  木樨回去后,发现毅王正站在窗前浇花,遂上前福身道:“回王爷,点心很好吃,大家都喜欢,阿芙也吃了许多。”

  崔令瞻:“本王没问你这些。”

  木樨告罪道:“是奴婢多嘴了。”

  然后王爷就没再说什么,脸色倒是肉眼可见地放了晴。

  天越来越冷,月地云斋的下人衣着单薄在暖和的屋里当值,下了值则会披一件厚厚的斗篷,最是舒适。

  程芙裹着长及脚踝的桃红色斗篷朝角门走去。

  普通衣料的桃红色呈现的并不完美,远远达不到艳而不俗的脱尘感,婢女们喜欢用清丽的刺绣来装点稀释,偏程芙的从头素到尾,发下时什么模样现在就什么模样。

  倒不是她独树一帜,实在是没有钱,自己又不通女红,再加上心里装着事,就更打不起精神关注不重要的细枝末节了。

  可她穿着桃红色的斗篷踏入院中,夕阳炽烈,余晖缥缈,透过花树洒了她一身清光黯影,尘世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崔令瞻的眸中映着她越来越清晰的脸庞。

  程芙心下警惕,却抿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婉声问安:“见过王爷。”

  崔令瞻淡瞥她一眼,扭过头。

  程芙见旁人下值遇到他都是问个安,若无吩咐就如常退下的。她等了须臾不见他搭理自己,就当是没有吩咐了,于是再一福身,欠着身子安静地退下。

  崔令瞻一怔,忙回身望着她,只余一抹桃红色的背影。

  木樨咧了咧嘴,不动声色避进屋里。

  回去的路程芙特特绕个弯儿经过生药馆,从袖中掏出包了两层帕子的点心,递给付大娘:“王爷今天赏的,正新鲜,您尝尝。”

  付大娘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过来就过来,带什么东西。”

  程芙:“主要是好吃,也不知什么做的,入口即化,绵软清甜,裹着栗子仁,还有玫瑰的香味呢。”

  付大娘被她说得不禁口舌生津,心里乐开了花。这样的点心凭她一辈子都吃不上,就算吃上了也跟王爷小厨房做的不一样。

  一个主动孝敬,一个很是受用,关系不知不觉又拉近几分。

  付大娘暗忖程芙是孤女,身边没个长辈教导,难免吃亏,遂斟酌道:“其实你不说,旁人也猜得出一个无根无基的女孩子突然升了二等婢女意味着啥。”

  “嗯。”程芙大大方方承认,“确实是大家想得那样。”

  “那你可得为自己将来好好打算。大娘也不问你出身,只跟你啰嗦几句,你随意听一听,记不记的在你。”付氏谆谆道,“你要是出身清白就抓住机会,服侍王爷的时候多多奉承,好歹让王爷给你抬个妾。”

  程芙是有些傲气的,付氏早瞧了出来,“切莫小看小夫人这个位子,但凡你生个一儿半女还怕王爷忘了你?王爷从手指缝随便漏点,都够你富贵一辈子。”

  女人活着不就图个平安顺遂、衣食无忧吗?

  程芙往泥炉加了把碳,边添水边道:“王爷不会纳我的。”

  “啊?”付氏大惊,“为何?”

  “我得罪了他,出身也不入他的眼。”

  “啊这,嗐,男人嘛,什么得不得罪,你姿态放低些,撒个娇哄哄就能化解的。”

  “化解不了,他媳妇打我的时候我还了手。”

  付氏瞠目结舌,好像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又总觉得是在听天书。

  不是,王爷哪来的媳妇?

  她结巴道:“那……那多捞点钱。他一个王爷,不至于白睡姑娘家吧?”

  “有点悬,他挺吝啬的。”程芙淡淡道,“我才卖了一盒蛇油就被他警告了。”

  付氏:“……”

  付氏总算琢磨过来哪里不对劲,这个叫程芙的女孩,始终都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淡漠述说自己糟糕的人生。

  这孩子真实诚,怎么啥话都对她讲,她其实不是什么好人。付氏揣着手,嗫嚅道:“别说了,等下叫人听了墙角,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程芙:“嗯。”

  她将付氏一片狼藉的耳房收拾齐整,把锅碗瓢盆各自归位。

  “大娘,我先回了,您留步。”

  付氏皱着眉,送她一直送到了大门口。

  盯着那抹即将消失的桃红色身影,付氏突然大声道:“阿芙,上回你拜托我的事我找人问的,雇主说你姨母三年前就搬走了。”

  再打听下去不知又得填进多少精力和银子,思及程芙穷得叮当响,告诉她真相说不定还要朝自己借钱,付氏才一直闭口不提。

  蒙蒙夜色中一灯如豆,她看见那抹桃红色顿住了脚步。

  程芙转身朝她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了她,眼睛笑弯弯的,像月牙儿,有泪光点点,“我就知道大娘您最好了。我在王府无依无靠的,能依靠的也只有您了。”

  付氏忙不迭推开她,唯恐迷魂汤再灌下去自己就要忍不住倒贴银子了,“可别了,莫怪大娘我无情,我也是为了你好。那帮百晓通开口就要十五两,无底洞似的,白花花的银子扔进去说不定立刻就打水漂。”

  她扶着程芙站好,“听大娘一句劝,先给自己攒银子傍身,等有了钱和王爷的怜惜,再寻亲也不迟。”

  程芙眼眶酸涩,把脸仰起,望了会儿明月,再看向付氏,整个人已镇定了,笑应了句:“好。”

  比起杳无音讯,“搬走了”三个字像一股暖流,流进了程芙漂泊的心脏,凝固的肺腑重新热腾腾起来。

  她开开心心返回住处。

  付氏口中的“百晓通”俗称“包打听”,他们通过特殊的门路寻人,手段炉火纯青,开价也高得离谱。

  张口就要十五两,可见一斑。

  便是程芙现在的月例全攒起来也要十个月,普通百姓就更不用提了。

  翌日天空又飘了半个时辰的乱琼碎玉,绿娆得知程芙昨日惹王爷不开心,就叫她去梅林扫一壶枝头新雪。

  把她支开了,免得再触王爷霉头。

  等过两日,事情淡了,自然也就揭过去。

  程芙晓得绿娆的用意,提了粗陶壶就去做事,哪料还未出庑廊就与王爷狭路相逢。

  她抱着陶壶避让,轻声道着万福。

  崔令瞻仿佛忘了昨日的不快,问她:“去哪?”

  程芙:“回王爷,奴婢去梅林。”

  “手。”

  程芙伸给他一只手,被他握在了掌心。

  她柔软温和,手却凉得像块冰,而他不近人情,掌心竟滚烫干燥如火。

  崔令瞻仔细检查了那只冰凉的小手,冻疮的颜色浅淡些许,想来认真涂了药膏。

  绿娆以手搭在额前眺望对面的王爷和程芙,没想到这都能撞上,要不要上前帮忙打圆场?

  念头一起,她疾步过去,方才看清两人的手正交握在一处,吓得她连忙拐个弯折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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