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传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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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陈实依言前往传功阁。

  传功阁位于华山主峰半山腰一处僻静院落,与药堂的烟火气不同,此地更显肃穆。青石阶上苔痕斑驳,古柏森森,将阳光滤成一片清冷。两名身着蓝白劲装的内门弟子按剑立于门前,目光锐利,如鹰隼般审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无形的压力让陈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三分。

  通报来意,经查验无误后,他才被引入院内。

  院中开阔,青石板地面磨损严重,不知见证了多少代弟子的汗水。此刻正有十余名内门弟子在一位执事的带领下练习剑法,剑光闪烁,呼喝之声带着沙场般的肃杀。陈实只看了一眼,便感到一股凌厉之气扑面而来,与他平日练习的养生拳法截然不同。他不敢多看,低头紧随引路弟子,心中却对“华山派”这三个字代表的武力,有了更直观的敬畏。

  穿过前院,来到一处偏殿。殿内光线稍暗,檀香袅袅。墙上悬挂着精细至极的人体经络穴位图,以工笔彩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穴位名称;旁边还有一幅气息导引图,以红线箭头清晰标示着内息运转的路径与关键节点。仅仅是站在这里,陈实便能感受到一种严谨到近乎刻板的传承分量。

  赵志庚赵执事早已等在殿中。他年约四旬,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穿着与寻常弟子不同的深蓝色长衫,袖口紧束,周身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弟子陈实,拜见赵执事。”陈实依足礼数,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执事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没有半句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声音平稳而充满压力:“吴长老已与我说过。你既非自幼入门,根基全无,按规矩,需考教你对修行之基的理解。”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人心,“我且问你,何谓‘丹田’?人身有几处?修行所指,通常为何处?”

  陈实收敛心神,将自己数月来靠着死记硬背和向王执事请教才掌握的东西,尽可能清晰地道出:“回执事,丹田有三。上丹田为督脉印堂之处,亦称‘泥丸宫’;中丹田为膻中穴,藏气之府;下丹田为任脉关元穴,藏精之府。我派筑基,意守之处,乃脐下三寸之‘下丹田’。”

  “十二正经,手足几何?流注次序,可能背诵?”

  “十二正经,手、足各六。流注次序为: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终而复始,如环无端。”陈实对答如流,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反复背诵。

  赵执事不置可否,继续追问了几个主要穴位的功用,以及《全真大道歌》总纲中“抱元守一”等道家术语的浅层理解。陈实皆以“家中手札提及”、“自学医理所悟”谨慎应对,言辞朴拙,无甚玄妙发挥,但基础知识的记忆之精准,让赵执事古板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此子,倒是下了番苦功。

  “看来你于此道,还算用心,非是全然懵懂。”赵执事语气稍缓,但随即变得更为严厉,目光如冷电,“然则,你需谨记!内功修行,非是儿戏!气息运转,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意念引导,失之躁进,便是万劫不复!轻则经脉受损,武功全废;重则内力岔乱,癫狂瘫痪,乃至当场殒命者,亦非罕见!”

  他死死盯着陈实:“非有师长辈在旁指引,绝不可自行修习!此乃铁律,违者废去武功,逐出山门!你可能遵守?”

  陈实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肃然应道:“弟子谨记,绝不敢违!”

  “如此便好。”赵执事走到那幅经络图前,“本派 《全真大道歌》 ,前三层乃是筑基阶段,对应‘感气’、‘通络’、‘周天’。”

  “第一层‘感气’,乃是根基中的根基。”他指向图谱,“首要在于‘静’。需以特定呼吸法门,令身心沉静,杂念不生。继而,意念‘似守非守’于脐下丹田,并非死死想着那处,而是若有若无地存想,如春风拂过水面,不落痕迹。目的是为了感应体内先天一点元阳之息,此谓之‘气感’。”

  他详细讲解了呼吸的节奏——吸气时细、长、缓,直入丹田,略作停顿(谓之‘住息’),再徐徐呼出。并严厉告诫,绝不可强行意念引导,否则便是“煮空锅”,徒劳无功,反伤精神。

  “待气感萌生,温热、跳动、或如蚁行,皆是常态。方可依我图示,以意导此微息,徐徐温养手太阴肺经。此乃初通经络之始。”赵执事的手在图谱上划过一条清晰的路线,“何时起,何时止,收功时气息如何缓缓归于丹田,散于四肢百骸,皆有严格法度,一步错,则前功尽弃!”

  讲解完毕,赵执事令陈实在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亲自矫正他的坐姿、手印,然后让他尝试那套起手呼吸法。

  陈实依言而行。初时心神纷乱,难以专注。但他前世为了缓解工作压力,学过一些冥想技巧,此刻便努力摒弃杂念,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呼吸本身,感受气息的流入、停顿与流出,意念若有若无地悬于丹田之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执事在一旁默默观察,见他呼吸渐渐平稳深长,虽无气感萌生,但姿态标准,心神也已初步沉静,不由微微点头。此子心性之沉稳,确实比许多浮躁的年轻弟子强上不少,是个能下苦功的料子。

  “今日便到此为止。”约莫半个时辰后,赵执事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回去后,每日只可练习我方才所授的静功与呼吸法,绝不可自行尝试导气行功!三日后此时,再来此处,由我查看你进度。修行途中,若有任何疑虑、不适,譬如心悸、头晕、气息紊乱,立刻停止,前来问我!记住了吗?”

  “弟子谨记!”陈实收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这第一次正式的传功,让他真切体会到名门大派传承的严谨与险峻。这绝非看几页秘籍就能练成的玩意儿,每一步都布满陷阱,需要师父手把手地领进门。

  他恭敬地退出传功阁,回到药堂旁那间小屋。他没有立刻开始练习,而是坐在桌前,凭借记忆,将今日所学的呼吸法、意念要点、以及赵执事的每一句告诫,都用自己才能完全看懂的、混杂着图形与残缺文字的方式,仔细记录下来,反复核对,生怕理解有误。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夕阳西下。远处,弟子们晚课的呼喝声与剑鸣隐隐传来。

  陈实盘膝坐回床上,再次尝试那静功呼吸法。心神比白天在传功阁时更容易沉静下来。他严格按照法门,调整呼吸,意念放空。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除了腿脚酸麻,心神因过度专注而疲惫之外,丹田之内,空空如也。

  没有温热,没有跳动,更没有那传说中的“气感”。

  一切,都只是最枯燥、最基础的重复。

  陈实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气馁,只有一片清明。他早就料到会如此。若内功如此易得,江湖上岂非人人皆是高手?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一场不知尽头的漫长马拉松。他需要的是耐心,是水磨的工夫,是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重复这看似毫无意义的呼吸,直到量变引起质变的那一天。

  他揉了揉发麻的腿,站起身,开始每日例行的复盘。今日在传功阁的言行,赵执事的每一个表情和告诫,都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后,他才吹熄了油灯。

  黑暗中,他望着屋顶的椽子,心中一片平静。

  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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