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千秋盛景

　　日子就在林知夏满脑子“白叠子”的种植、纺织、推广等一系列宏伟蓝图中，于指缝间悄然溜走。

　　窗外的秋意一日浓过一日，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宫道，空气里弥漫着桂花与秋菊混合的清冷香气。转眼，便到了十月初六，当朝皇后谢晚晴的千秋节。

　　这一日，是宫中仅次于万寿节和圣寿节的大日子，亦称“坤宁节”。整个紫禁城一扫往日的肃穆，处处张灯结彩，宫人们也都换上了崭新的宫装，脸上洋溢着喜庆。

　　永和宫内，天还未亮，灯火便已通明。

　　林知夏端坐于妆台前，由着含翠和顾姑姑为自己精心打扮。经历了中秋夜宴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她对今日这种所有高位者齐聚一堂的大场面，本能地多了十二分警惕。

　　“都打起精神来，”她对着镜中那张略施粉黛、却难掩沉静的脸，轻声吩咐道，“今日人多眼杂，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莫要行差踏错，更要防着旁人暗中动手脚。”

　　“是，主子。”含翠和顾姑姑齐声应下，神色也比往日更加肃然。

　　因是皇后千秋，今日的妆扮格外讲究。林知夏选了一身绛紫色的宫装，这是婕妤品阶所能穿的最为贵重的颜色之一，既显庄重，又不至于太过张扬。衣料是贡品的云锦，上面用金线细细绣着寓意吉祥的缠枝宝相花纹样，行走之间，流光溢彩。发髻梳的是朝云近香髻，显得高贵典雅，发髻间点缀着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是前些日子皇上特意赏下来的，华丽却不俗气。

　　一切收拾妥当，天色才刚刚破晓。林知夏便带着含翠和顾姑姑，以及两名捧着贺礼的小太监，步行前往坤宁宫。

　　一路行去，宫道上已是人影绰绰。不时能遇见同样是去往坤宁宫请安贺寿的低位嫔妃，众人见了面，也只是相互屈膝行礼，道一声“姐姐安好”，便各自匆匆赶路，不敢有丝毫耽搁。

　　当林知夏抵达坤宁宫时，时辰拿捏得刚刚好，不早不晚。

　　今日的坤宁宫，更是与往日截然不同。殿外的广场上，早已依照品阶，整齐地排列着前来贺寿的后妃和宗室及大臣妻女的仪仗。殿内更是布置得焕然一新，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金地毯，梁柱间缠绕着五彩的宫绦，宫灯璀璨，香炉里焚着最上等的百合香，整个大殿都笼罩在一片富丽堂皇又不失庄重的喜庆氛围之中。

　　因着皇后此刻需按礼制，先往奉先殿祭拜列祖列宗，接受内官、宫人等的叩贺，之后还要在殿内接受女官、外命妇等的朝贺，是以此刻殿内虽已到了不少妃嫔，却还未正式开始。

　　众人各自按着位份落座，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地说着话，喝着茶，气氛看似一派祥和。

　　林知夏先是将自己备好的那对玉如意，恭恭敬敬地交到了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云舒手中，口中说着吉祥话：“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愿娘娘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云舒笑吟吟地接了，也回了几句场面话，引着她到属于婕妤的位置坐下。

　　林知夏的位置，依旧是在丽婕妤宋嘉禾身侧。只是今日，宋嘉禾并未像往常那般对她冷眼相向，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垂着头，看着自己那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带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柔和的光晕。看来那日的敲打和禁足，确实让她收敛了不少。

　　坐在她另一侧的，则是那位同样身怀六甲的陆容华。她今日也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气质依旧清冷，只是眉宇间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两位孕妇坐在一处，倒是无人敢轻易上前打扰。

　　林知夏端起宫人奉上的香茗，轻轻啜了一口，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将这殿内的“众生相”尽收眼底。

　　你看那边厢，珍妃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动人，正与几位平日里和她交好的宗室王妃低声说笑着，眉梢眼角皆是春风得意的神采，显然是彻底走出了之前的阴霾，重新夺回了属于她的荣宠。

　　而坐在她不远处的德妃，则依旧是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正与身旁的冯妃说着话，时不时地抬手掩唇轻笑，一派与世无争的慈和。

　　张婕妤今日也收敛了许多，正与相熟的几位美人、才人凑在一起，不知在议论着什么新出的首饰样子，声音压得极低。

　　陈才人则像个勤劳的小蜜蜂，穿梭于各位高位份的娘娘之间，端茶递水，奉承讨好，忙得不亦乐乎。花采女依旧是那个被孤立的存在，独自一人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整个大殿之内，人声嘈杂，香气氤氲，人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着言不由衷的吉祥话。这看似一团和气的景象，内里却依旧是暗流汹涌，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同时也在暗暗地观察着、掂量着、算计着。

　　林知夏端着茶碗，内心弹幕早已刷屏：啧啧，好一派“和谐”的景象。皇后娘娘的生日宴，果然是大型社交现场。珍妃这是满血复活了，德妃依旧是老谋深算，丽婕妤倒是学乖了些，陆容华还是那么清冷……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演得还挺卖力。就是不知道，这出戏，什么时候才会唱到高潮呢？

　　她正暗自吐槽着，便听见身旁的宋嘉禾忽然轻轻地“哎哟”了一声，下意识地抚住了自己的小腹。

　　林知夏心中一紧，连忙转过头去，低声问道：“姐姐可是身子不适？”

　　宋嘉禾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无妨，许是坐得久了些，肚子里的这个……有些不安分罢了。”

　　她说着，看向林知夏的眼神，竟是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平和，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激：“上次……多谢你了。”

　　她指的是中秋那晚，林知夏舍身当了她肉垫的事。

　　林知夏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道谢，微微一怔，面上却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只是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语气也依旧带着几分疏离：“姐姐客气了。护住龙裔，是嫔妾分内之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丽婕妤向来眼高于顶，今日突然放低姿态道谢，实在反常。她可不信这短短一个月的禁足，就能让这骄纵的性子彻底改变。还是小心为上，莫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迷惑了才好。

　　就在这时，殿外终于传来内侍监那高亢悠扬的唱喏声。

　　“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连忙起身，整理衣冠，朝着殿门口的方向，恭敬地垂首肃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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