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对峙（完）

　　周玲儿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但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得其他，她强撑着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拼命地磕头狡辩：“皇上，嫔妾……嫔妾冤枉啊！这……这香包确实是嫔妾所赠，但……但嫔妾只是想在中秋佳节送个安神的香囊略表心意，里面都是些寻常的安神香料啊！嫔妾绝无害人之心，更不知此事为何会与丽容华姐姐扯上关系啊！”

　　皇后见状，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才人，抬起头来，回本宫的话。”

　　周玲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本宫问你，”皇后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剖开她所有的伪装，“你既说这只是个寻常的安神香囊，那你为何从一进殿门便战战兢兢，如今见了这香囊，更是惶恐不安？”

　　这句话，看似只是在问她的仪态，实则却是一把不见血的刀，精准地戳破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周玲儿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支支吾吾半天，眼看御座之上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冷，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哭喊道：

　　“皇上！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嫔妾真的不知道这香囊里有相冲的香料啊！”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凄厉，“嫔妾……嫔妾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如何能懂得这许多香料的门道？这……这香包里的料子，不是嫔妾自己的啊！”

　　她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让殿内众人再次一惊。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皇后追问道。

　　周玲儿浑身一颤，像是极为害怕，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后身侧的德妃，又飞快地低下头，泣不成声道：“是……是德妃娘娘赏的。前些日子嫔妾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见嫔妾绣工尚可，便赏了些上好的香料，说是……说是让嫔妾做成香囊，送给慧嫔姐姐，以示姐妹情谊……”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皇后身侧，那个始终温婉贤淑的德妃身上。

　　不等皇帝和皇后开口，德妃便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那张素来温婉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与痛心，仿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对着御座的方向屈膝一福，声音里带着一丝因被冤枉而起的颤抖：“皇上，皇后娘娘，臣妾……臣妾实在是冤枉！”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才继续道：“这香料确是臣妾所赐。前些日子周才人来请安，臣妾见她心浮气躁，瞧着可怜，便好心将自己平日安神用的香料匀了些给她，让她做个香囊傍身静心，谁知……谁知臣妾一片好心，竟被她拿来做了这等恶毒之事！这……这真是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反倒被她反咬一口！”

　　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臣妾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周才人确曾托人给臣妾递过信，说是新入宫中，心中惶恐，想求得臣妾的庇护。臣妾当时便回绝了她，告诉她，这后宫自有皇后娘娘掌管，法度严明，姐妹间更不该私下结党，若真有难处，尽可向皇后娘娘陈情，娘娘定会公正处理。想来……想来她便是因此怀恨在心，这才设下这等一石二鸟的毒计，不仅要害丽容华和慧嫔，还要将臣妾也一并拖下水！请皇上、皇后娘娘明察！”

　　周玲儿听着德妃这番滴水不漏、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话，再看着她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颗彻头彻尾的弃子。她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了。

　　巨大的绝望瞬间吞噬了她，让她彻底疯狂起来。她不再辩解，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怨毒无比的目光，死死地瞪着在场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疯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我！我就是嫉妒！我嫉妒你们所有人！”她指着宋嘉禾，又指向林知夏，声音凄厉：“我嫉妒你一入宫便是容华，有孕在身，集万千宠爱！我嫉妒你不过是耍了点小聪明，就能平步青云，成了慧嫔！凭什么？大家都是一同入宫的秀女，凭什么你们就能步步高升，而我却要在这深宫里苦熬！我恨！我恨你们所有人！”

　　林知夏端坐在一旁，脸上的红肿还未消退，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冷眼看着殿中那个彻底疯癫的女人，将这场闹剧的最后一幕尽收眼底。

　　而坐在她不远处的宋嘉禾，则是彻底地失了魂。周玲儿那些疯癫的攀咬，德妃那番滴水不漏的撇清，像一盆冰水，将她从盛怒中浇醒，也让她坠入了更深的冰窟。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一把用来铲除异己，最后还可以随意丢弃的，愚蠢的刀。她一心认定的仇人，竟只是一个被推出来送死的棋子。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个已经语无伦次的周玲儿，死死地盯着皇后身侧那个依旧温婉贤淑、满脸痛惜的德妃。那一瞬间，她心中没有半分后悔打了林知夏那一巴掌，那一巴掌是她怒火的宣泄。她只恨，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没能看穿这层层叠叠的算计，更恨自己没能将那个真正藏在幕后、此刻却依旧安然无恙的人，一并拖入这地狱！

　　“皇上……”她喃喃地开口，想要为自己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贺凌渊却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他只是对着殿外的李德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传旨。”

　　贺凌渊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地上那个疯癫狂笑的周玲儿身上，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周才人周氏，心肠歹毒，谋害皇嗣，陷害妃嫔，罪不容赦。着，即刻起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一旁还在低声饮泣的林知夏，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人能懂的玩味，对着周玲儿继续道：“你不是嫉妒慧嫔能步步高升吗？那朕，便让你再好好看一次。”

　　他扬声道：“慧嫔林氏，舍身护驾，聪慧敏锐，功不可没。特晋为，正五品婕妤，封号不变。”

　　慧婕妤！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林知夏自己都愣住了，满脸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而一旁的宋嘉禾，脸色则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至于你，”贺凌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宋嘉禾的身上，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失望与冰冷，“身为容华，不思安分养胎，反而听信流言，在养心殿内掌掴嫔妃，行事骄纵，毫无规矩。罚，禁足三月，闭门思过。在孩子平安降生之前，若无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晚香居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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