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当皇帝的龙辇，载着各宫暗探那混杂着艳羡与嫉妒的目光，最终稳稳地停在永和宫门前时，这份出人意料的圣眷，让整个后宫都为之侧目。

　　而作为这一切焦点的林知夏，却对此毫不知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措手不及。她完全没料到，那位刚刚才在御花园拒绝了美人投怀送抱的君王，竟会在兴致缺缺之后，将龙辇转到了自己这偏僻的永和宫来。

　　此刻的缀霞轩内，完全不是平日里那副清雅宁静的模样。

　　殿中央摆着几个半人高的大木桶，里面装满了紫红色的、刚从御苑里摘来的新鲜葡萄。含翠和鸣琴两个丫头，正挽着袖子，蹲在桶边，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一边……徒手捏着葡萄。

　　汁水四溅，果香四溢，场面一度十分欢乐，也十分……狼藉。

　　“哎呀，鸣琴你笨死了！要先把皮剥掉，再捏碎，这样才不会有涩味！”“主子又没说！再说了，主子自己不也捏得满手都是吗！”“我不管我不管，你捏的这桶，待会儿肯定不好喝！”

　　林知夏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同样脱了外衫，只着一身方便活动的窄袖宫装，正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几个小宫女，将捏碎的葡萄浆倒进一个巨大的琉璃坛子里，小脸上沾了几滴紫红色的汁水，像一只偷吃得逞的小花猫。

　　这便是贺凌渊在殿外听到的景象。

　　他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那热闹得不似宫闱的欢声笑语。李德福正要上前高声通传，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贺凌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他示意众人噤声，自己则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失笑。

　　他从未见过哪个嫔妃的宫殿，会是这般……活色生香的模样。没有焚香袅袅，只有清甜的果香；没有规规矩矩的宫人，只有几个笑闹成一团的主仆。而那个平日里或聪慧、或狡黠、或沉静的慧婕妤，此刻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玩得不亦乐乎。

　　含翠和鸣琴很快便发现了他，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就要跪下行礼，却被他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贺凌渊饶有兴致地走到那个还对此一无所知的“小花猫”身后，看着她正踮着脚，费力地往坛子里加着什么白色的粉末，便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

　　“慧婕妤这又是在做什么？若是御膳房的吃食不合胃口，跟朕说便是，何苦要自己动手，酿这酸不溜秋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林知夏手一抖，差点把整包糖都倒进去。

　　她猛地回头，看到身后那个似笑非笑的男人，瞬间石化在原地。

　　完了！不仅上班摸鱼被老板抓包，连下班后在宿舍搞“违规生产”都被逮了个正着！

　　“皇……皇上……”她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下来，稳住身形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紫色汁水的手和同样狼狈的衣衫，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手忙脚乱地想要行礼，却又不知该先擦手还是先屈膝，动作一时有些滑稽，窘迫得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嫔妾……嫔妾仪容不整，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行了，”贺凌渊扶住她，目光落在她那张沾着几滴汁水的小脸上，只觉得可爱得紧，“你若是次次都来这套，朕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看着那几个大木桶，又问了一遍：“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林知夏见他似乎没有要降罪的意思，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拉着皇帝的袖子，将他引到那个巨大的琉璃坛子前，献宝似的介绍道：“皇上，嫔妾这是在酿葡萄酒呢！嫔妾从一本西洋游记上看到的方子，说用这新鲜的葡萄，加上糖霜，密封发酵，过上几个月，便能酿出如红宝石般甘醇的葡萄酒。嫔妾想着，等入了冬，天寒地冻之时，围着炉子，与皇上温上一壶，定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他，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期盼与分享的喜悦。

　　贺凌渊听着她这番话，心中不由得一暖。后宫的女人，送来的都是参汤燕窝，盼的都是他的人。唯有她，竟会想着，在寒冷的冬日，为他温上一壶自己亲手酿的酒。

　　这份心意，比任何珍馐佳肴都更让他受用。

　　“好，”他看着她，眼中满是笑意，“那朕，便等着你的这美酒了。”

　　林知夏见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兴致盎然，立刻得寸进尺：“那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还没。”

　　“那便交由嫔妾来安排吧！”她拍了拍胸脯，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随即转向鸣琴，压低声音飞快地吩咐道，“快，去御膳房一趟，就说皇上今夜在咱们这里用膳。让他们按我说的这几样菜式做，机灵点，多用些心思。”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了鸣琴手里。

　　鸣琴会意，立刻屈膝退下。

　　贺凌渊看着她那副有条不紊、指挥若定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愈发上扬。

　　很快，一桌丰盛却不失清爽的晚膳便被呈了上来。九月秋意渐浓，天气也干燥了些。林知夏特地点了一道润肺的“冰糖雪梨炖川贝”，一道开胃的“金桂糯米藕”，主菜则是一道肉质鲜嫩的“清蒸鲈鱼”和一道荤素搭配的“板栗烧鸡”。

　　贺凌渊尝了一口，只觉得每道菜都恰到好处地对了自己的胃口，比御膳房那些一成不变的菜色，不知要强上多少。

　　“你在吃食上，倒是颇有研究。”他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那是自然！”林知夏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份夸奖，还顺便给自己倒了杯酒，“毕竟，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嘛。”

　　“嗯？”贺凌渊源被她这句新奇的话勾起了兴趣，“那依你之见，这美食与爱，哪个更重要？”

　　“当然是美食！”林知夏想也不想地答道，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找补，“毕竟……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去爱嘛。”

　　她这副模样，逗得贺凌渊再次大笑起来。

　　用过晚膳，林知夏见月色正好，便又大胆地发出了邀请：“皇上，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去院子里小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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