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暗流与冬狩

　　承乾宫内，送走了母亲与嫂嫂，珍妃苏氏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手中紧紧攥着那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小药包。殿外的喧嚣与喜庆仿佛与她隔绝开来，只剩下心底那片翻涌不息的暗流。

　　母亲临走前那担忧的眼神，还有那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的叮嘱，言犹在耳。可什么才叫“万不得已”？

　　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美艳、却难掩焦虑的容颜，想起近来宫中接二三的喜讯，宋嘉禾与陆婉凝那两个新来的，不过入宫半年，竟都已身怀龙裔，而皇上得知消息时的喜悦更是毫不掩饰……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子嗣，子嗣！这仿佛成了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剑，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缺憾。她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输了！这药方，或许就是她扭转乾坤的唯一希望！她的眼神，渐渐从犹豫变得坚定，最终化作一片近乎偏执的决绝。

　　“白鹭。”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内，轻声唤道。

　　心腹宫女白鹭悄无声息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屈膝跪在她面前：“娘娘。”

　　珍妃将手中的药包递给她，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将此物收好，莫让任何人知晓。另外，去太医院，寻个由头，就说本宫近来夜寐不宁，讨些寻常的安神汤药方子来。”

　　她知道，这虎狼之药一旦入口，便再无回头路。她需要一个万全之策，既能掩盖这药的痕迹，又能为日后可能的“惊喜”做好铺垫。

　　白鹭接过药包，入手便知其分量不同寻常。她看着自家主子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心中一凛，却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应下：“是，奴婢明白。”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

　　皇后谢晚晴正端坐在凤座之上，听着云舒的回报。

　　“……今日苏家女眷入宫探望珍妃娘娘，午时，皇上特意赏了四道御膳过去，让她们用了午膳才出宫……”云舒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奴婢派去承乾宫盯着的人回报说，苏夫人与珍妃娘娘单独在内殿密谈了许久，出来时，苏夫人眼眶泛红，似是哭过。奴婢斗胆猜测……怕是与子嗣之事有关。而且，方才娘娘派去的人回来向奴婢汇报了一事……”

　　云舒凑到皇后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耳语了几句。

　　皇后听完，脸上并无多少意外，只是端起茶碗，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极淡的笑容。

　　“求子秘方？”她轻声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讥诮，“由她去吧。”

　　她身旁的奶嬷嬷上前为她续了些热茶，看着皇后那高深莫测的神情，忍不住担忧道：“娘娘，珍妃娘娘圣眷正浓，若是她……她真有了身孕，怕是……”

　　“嬷嬷，”皇后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以为，这皇嗣，是那么容易就能怀上的吗？”

　　她想起了多年前，潜邸之中，珍妃与德妃几乎同时有孕，那时她心中何尝没有不甘？明明自己才是正妻，却竟让她们抢了先。那时她年轻气盛，总觉得是自己棋差一招，未能抢占先机。谁知后来，老天眷顾竟给了她机会。那两人竟因争风吃醋起了冲突，珍妃失了腹中胎儿，自那次之后，她就再没怀上了。可刘德妃却稳稳当当的剩下了大皇子，这个事情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从未对别人倾诉过…

　　奶嬷嬷见她如此，便知她心中早有计较，却还是忍不住劝道：“娘娘，话虽如此，可如今宫中已有两位主儿怀着身孕，眼看着新人里得宠的，怕是很快也都会有动静。依着慧婕妤如今这圣眷，若是再让她怀上龙裔，怕是离九嫔之位也不远了。娘娘……您也要早作打算，为自己和大公主……”

　　“嬷嬷，”皇后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身为中宫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骄傲，“庶子生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即便是皇长子，也越不过‘嫡庶’二字去。唯有从本宫肚子里出来的，才是这大衍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才是真正的王道！”

　　她放下茶碗，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本宫不急。有些人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养心殿内，贺凌渊靠在龙椅上，疲惫地揉着眉心。李德福悄无声息地奉上一盏提神的参茶。

　　“皇上，兵部送来了冬狩的详细章程，请您过目。”李德福将一份烫金的折子呈了上来。

　　贺凌渊接过折子，展开细看。这是他登基以来的首次冬狩，意义非凡。不仅是为了遵循祖制，行围猎之事，更是为了借此机会，检阅京畿驻军，彰显国威，同时，也是对朝中重臣及其家眷的一种恩宠与笼络。

　　折子上详细列明了此次冬狩的各项安排：为期五日，地点定在京郊水草丰美、猎物充足的御林苑。除了皇帝的亲卫御林军外，还特意从京营及周边卫所调派了五千精兵，负责外围的警戒与扈从安全。随行人员除了必要的内侍宫人，还有部分宗室亲贵、朝中一品以上的大员及其家眷，后宫之中，则按例由皇后统领。

　　“十月……算算日子，也确实该动身了。”贺凌渊看着折子上拟定的日期，点了点头，“章程拟得还算周全，准了。”

　　他放下折子，略一思忖。冬狩毕竟不同于行宫避暑，更像是一场大规模的军事与政治活动，涉及到的人员众多，安保与礼仪皆需周全。后宫女眷随行，是祖制，也是为了彰显皇家气度，但这其中的安排调度，繁琐异常，非中宫皇后不能统筹。

　　他心中计较已定，当晚便摆驾去了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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