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ICU门外的等待

　　下午，风雨稍歇的间隙，损失统计出来了：新植茶树损失惨重，三台核心设备进水，预计停产至少一个月。更深远的影响是，持续降雨已经开始影响油茶授粉——今明两年的收成也将堪忧。

　　会议室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连最乐观的苏曼宁都红了眼眶：“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一场山洪就......”

　　“就怎么样？”林金果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张沮丧的脸，“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叫‘钰果生辉’吗？钰是坚硬的玉石，需要淬火才能绽放光彩。”

　　林金果因激动手上的绷带被染红了。

　　“记住今天的教训。“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安全不是口号，是每个人回家的路。茶树毁了可以再种，设备坏了可以升级改造，但人命，只有一次。只要我们守护茶山的心还在，钰果生辉就不会倒。”

　　她望远处满目疮痍的茶山，一字一顿地说：

　　“这场淬火，烧掉了我们的侥幸，也炼出了我们的风骨。”

　　让人感动的是，直播间把无人机拍摄的茶林受灾后的视频发出去，消费者的留言区满是鼓励：

　　“等你们恢复生产。”

　　“这才是值得信赖的品牌。”

　　“茶山在，希望就在。”

　　林金果目光再次扫过刚刚经历浩劫的战场。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耳中：

　　“天晴后，我要开启灾后第一场直播。所有人，该清理的立刻清理，该修复的马上修复。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钰果是怎么从风里雨里站起来的！”

　　一声令下，她的镇定像一面旗帜，稳住了慌乱的人心。

　　众人再次忙碌起来，试图从这片废墟中，抢回一丝希望。

　　然而，命运的惊雷，总在你以为风暴已过时，于晴空之下炸响。

　　林凯东家中。

　　林凯东捧着手机，看见屏幕上，茶山的灾后实景。没有抢险的惊险，只有劫后的死寂。山洪后，小的油茶树成片倒下，淤泥覆盖了一切。

　　这画面，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残忍地击打着这位与茶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茶山就像是他抚育的孩子。

　　更让他心如刀割的，是视频最后，女儿那不经意间入镜的侧影——她站在废墟中，身影单薄，手上的绷带已被鲜血染红，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疲惫与茫然。

　　他想起女儿刚经历的情伤，如今又要独自扛起这砸下来的天灾重担……

　　一股无能为力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一阵尖锐的疼痛在大脑中炸开，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果果……爸没用……”他喃喃着，想抓住什么，身体却已不受控制地从沙发滑落，手机摔在一旁，屏幕上是那触目惊心的、他再也无力守护的茶山。心中是他最为骄傲的女儿。都是他最后无声的牵挂。

　　而此时林母正吃力地清理着台风留下的狼藉，折断的树枝、满地的落叶与积水。

　　她心头莫名一阵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她加快了动作。

　　等她终于收拾停当，回到屋内，看到的便是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林凯东倒在地上，面色青白，不省人事。

　　和上次中风的情形，何其相似！可上一次，她就在他身边。而这一次，她不知道他在这里躺了多久！

　　“凯东！凯东！”林母扑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瞬间决堤。

　　她颤抖着拨打120，一边对着话筒语无伦次，一边徒劳地拍打着丈夫冰冷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就在她挂了120电话时，儿子电话打进来了。

　　“妈，网上的事是真的吗？我姐她们厂受灾这么严重？”

　　“你快回来，马上回来，你爸又做晕倒了！”林母哭喊着儿子回来，也是在呼换丈夫。

　　很快，救护车的鸣笛声撕裂了县城的宁静。

　　与此同时，林金果正开车回家。

　　在一个路口，她与飞驰而过的救护车擦身而过，心头莫名地“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像藤蔓般缠绕住她。她加快车速冲回家，推开虚掩的大门，一片死寂。

　　“爸？妈？”

　　无人回应。她的心瞬间跌落谷底，手脚冰凉。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母亲的电话，心里疯狂祈祷：千万不要……

　　然而，听筒里传来母亲崩溃的、夹杂着痛哭的叙述，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坚强。

　　“……都怪妈没看好他……他看到你公司发的茶山受灾视频后就……”

　　“……都怪我，都怪我啊！我要是早点进去……”

　　“妈！你别急，我马上过来！爸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林金果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已经踉跄着冲回车里。

　　她一边猛打方向盘驶向医院，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拨通好友电话，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文静！我爸出事了，在人民医院，请你，先去帮我看着我妈！”

　　医院，这地方，是生与死的缓冲带。连空气都经过了严格的杀菌处理，洁净得没有一丝活气。

　　根据范文静发来的信息，林金果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冲向重症病房。

　　在走廊冰冷的白光下，她猝然止步——母亲蜷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她双手死死攥着一团湿透的纸巾，干裂的嘴唇无声地颤动，仿佛在向神明乞求。泪水在她脸上纵横奔流，她却浑然不觉。

　　范文静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一路强撑的镇定、作为领导者的强悍，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林金果双手猛地捂住嘴，所有压抑的恐惧、对父亲病况的担忧、以及那深不见底的自责——冲垮了堤坝，化为一声压抑不住的、绝望的痛哭。

　　片刻后，几近虚脱的她，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向那个仿佛一碰即碎的母亲。

　　“妈，文静。”喉咙紧得发痛，再也挤不出第二个字。

　　她缓缓蹲下身，双手紧紧包裹住母亲冰凉颤抖的双手。

　　“妈，我来了。”她声音哽咽，却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坚定，“爸会挺过去的，他一定会。”

　　范文静红着眼圈，轻声对林金果说：“叔叔刚推进去，医生正在检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这句话，既是对林金果的解释，也是对林母无力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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