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大事?我不过随口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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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一早便是启程之日。

  整个黄家别院,都漂浮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

  下人们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仿佛自家少爷已经金榜题名,正走在衣锦还乡的路上。

  黄文轩更是像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猴子,整日围着林昭打转。

  他的嘴里,念叨的全是荆州府城里哪家的烧鸡最香,哪条巷子的评书最带劲。

  整个黄家,从族老到下人,似乎都已默认,府试案首这四个字,已经被无形地刻在了林昭的脑门上。

  这份期待,滚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林昭借口温书,在张德才的护卫下,悄然离开了别院。

  他穿过沉寂的街道,熟练地绕到县衙后门。

  他要去见老师最后一面。

  这趟浑水,深不见底,他必须在下水前,再从这位掌舵人手里,讨一根定海神针。

  夜已深,县衙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堆积如山的卷宗旁,铁面县令魏源正埋首于一桩陈年旧案,眉头紧锁,笔下的朱砂仿佛都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听到下人通报林昭求见,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

  “嗯。”

  林昭走进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书案前,一言不发。

  师徒二人,一个批阅公文,一个静静站立。

  过了许久,魏源才终于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都想明白了?”他问。

  “弟子愚钝。”林昭垂首,声音平静。

  魏源又嗯了一声,听不出是褒是贬。

  他从手边一摞公文中,抽出一只早已备好的信封,将信封推到林昭面前。

  “回去之后再看。”

  说完,他便重新拿起了笔。

  “我还有公务,莫要在此处耽搁。”

  林昭拿起那只轻飘飘的信封,对着老师深深一揖,随后转身,默默退出了书房。

  回到黄家别院自己的房间,林昭关上门坐在桌前,将那封信拆开。

  他能感觉到,老师所有的提点,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期许,都浓缩在了这薄薄的一片纸里。

  这是他此行,最重要的行囊。

  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白宣纸。

  纸上,只有八个字。

  “藏其锋芒,守其本心。”

  林昭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这八个字上。

  前四个字,“藏其锋芒”,是老师反复告诫的生存之术,是应对高士安这块顽石的唯一法门。

  而后面这四个字,“守其本心”,却是魏源第一次对他言明。

  守的,是什么心?

  是寒门子弟对功名的渴望?是读书人经世致用的抱负?

  还是他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想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并且活得像个人的那份执念?

  林昭忽然明悟。

  老师怕的是,他为了考好,把自己给演丢了。

  怕他在那些虚与委蛇、阳奉阴违的官场套路里,走得太远,最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为何出发。

  林昭将那张纸凑到烛火前,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角,很快将其吞噬。

  纸张在火焰中卷曲,化为黑色的灰烬,飘散。

  那八个字,却仿佛被这火焰,直接烙印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窗外,月凉如水。

  林昭稚嫩的小脸上,一片平静。

  他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写那份府试的答卷了。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荆州府城。

  百草堂总号。

  与越城县那间铺面的局促不同,此地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前堂看诊,后院制药,只有最深处的内府,才是苏家真正运筹帷地。

  苏成正坐在他那间摆满了前朝瓷器与古籍的雅室里,慢条斯理地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

  他年约四十,面皮白净,下颌留着一小撮精心修剪过的山羊须,手上戴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扳指,价值连城。

  作为苏家旁支里最会钻营的子弟,他靠着察言观色,稳坐府城总管事这把交椅,一句话,便能决定周边十几个县城所有苏家产业的荣辱生死。

  下人来报,说是越城县的周大福派心腹送来了十万火急的要件。

  苏成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十万火急?

  一个县城铺子,天塌下来,也不过是砸死几只蚂蚁的动静。

  直到那个叫阿四的伙计,将一个用厚重锦缎包裹的木箱,恭恭敬敬地呈到他面前时,苏成才终于放下茶盏,懒洋洋地瞥了一眼。

  箱子打开。

  十个紫檀木匣静静躺在其中。

  苏成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骤然亮了。

  他伸出保养得宜、不见半点老茧的手,拿起一个。

  入手温润,木质细腻,那股沉甸甸的贵气骗不了人。

  匣身正中“青云”二字的镶嵌工艺,巧夺天工,古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好东西。”

  苏成摩挲着扳指,由衷地赞了一句。

  周大福这个胖子,倒是会寻宝。

  他随即展开那封信,一目十行地扫过。

  信上的字,充满了下属对上官的谄媚,先是歌功颂德,再是浓墨重彩地描绘一种名为“安神散”的神药,如何奇货可居,如何能为苏家开辟一条新的财路,为他苏管事的功劳簿上添上怎样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成看得微微点头,这个周大福,会说话,也算会办事。

  直到信的末尾,他才看到了那个被“顺便”提起的请求。

  “……此药出自本县六岁神童林昭之家,此子备考府试,心力交瘁,全赖此药维系。属下斗胆,恳请管事稍加留意,若能保此子科考顺遂,得一童生功名,则我百草堂货源无忧,亦是管事您的大恩……”

  苏成看到这里,嘴角一撇,险些没笑出声来。

  他将信纸随手扔在桌上,又拿起那个精美的紫檀木匣,翻来覆去地看,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童生功名?

  周大福那个胖子,派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送来如此厚礼,就为了求这个?

  在苏成看来,这简直比让他帮忙把知府大人家里的茅厕包圆了还要滑稽。

  童生,那是科举路上最低的一道门槛。

  他苏家在荆州府盘根错节,关系网遍布官商两道,别说保一个有点名气的神童不落榜,就是把一个傻子塞进榜末,也不过是多送几份礼,多请几顿饭的事。

  周大福把这事当成了天。

  在他苏成这里,连件需要他亲自费心的事都算不上。

  借着这件事,他也算记住了林昭这个名字。

  一个体弱多病、家里有点祖传秘方、被长辈寄予厚望的六岁娃娃。

  仅此而已。

  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叫安神散的东西,以及这批精美绝伦的盒子。

  苏成把玩着手里的木匣,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周大福这人,虽有些小家子气,但忠心可嘉,这根线牵得不错。

  他对着门外淡淡吩咐道:“去,给账房支会一声,越城县的周大福,这个月的月钱,加三成。”

  门外的管事应声而去。

  苏成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百年老槐,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至于那个叫林昭的小娃娃……

  他像是忽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随口对侍立在侧的亲信道:

  “哦,对了,过两天府试开考,你找人去府衙张师爷那边递个话。”

  “就说越城县有个叫林昭的考生,是我苏家远亲,让他们看卷子的时候,留心些,别不小心给黜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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