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临盆在即与暗室微光

　　秋意渐深，寒气一日重过一日。林晏清的产期也愈发临近，腹部高高隆起，行动越发迟缓笨重，腰肢酸软得厉害，夜里翻身都需人搀扶。太医署派了经验老道的嬷嬷常住府中，产房、稳婆、乳母等一应事宜，萧煜早已亲自过问，安排得妥帖周全，不容半分差池。

　　外头的风雨似乎也随着女主人的临盆而暂时歇息了几分。萧煜回府的时间明显增多，即便在书房处理公务，也要求秦川事无巨细禀报王妃动向，确保万无一失。南疆边关战事进入胶着，京中暗流虽未平息，但表面的确维持着一种暴风雨前的诡异宁静。

　　林晏清能感觉到府中上下那种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氛围。她知道，这是为了保护她和即将出世的孩子。然而，她心底那份关于芍药墨玉簪和“青鸾”的隐忧，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如同潜藏在冰面下的暗流，涌动得更加剧烈。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种平静绝不会持续太久，真正的风暴，或许就在她最脆弱、最无防备的时刻降临。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在生产之前，尽可能多地掌握主动权。

　　这日，她借着整理旧物、排遣产前烦闷的由头，再次让锦书将那个从林府带回来的紫檀木锦盒取来。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寻找那不存在的“玉枢”，而是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几句指令本身。

　　她让锦书寻来一张京城简图，又找来几枚颜色不同的棋子。将简图铺在榻上，她按照记忆，在东南（巽位）、正南（离位）、东北（艮位）各放了一枚棋子。

　　“巽三，离七……”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棋子上点着。三、七这些数字，如果不是顺序，会不会是……距离？

　　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她猛地坐直身体，因动作太急，腹中一阵抽痛，让她瞬间白了脸色。

　　“王妃！”锦书惊呼。

　　“无妨……”林晏清摆摆手，强忍着不适，目光灼灼地盯着地图。如果……如果将这张地图，视作那个尚未到手的“簪盒”的表面呢？巽位东南，距离盒子边缘三寸？离位正南，距离七寸？那么“金五，水一”呢？金在西，水在北……难道是指西方五寸，北方一寸？

　　这个解释似乎比之前的种种猜测都更贴合“机关”的设定！长姐留下的，或许是一个需要在特定位置，以特定顺序或方式触发机关的“坐标”指令！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她立刻让锦书取来尺子，在那紫檀木锦盒上大致比划起来。虽然这个盒子并非真正的“簪盒”，但大小形制或许相近。她按照自己推算的“坐标”，在盒子的相应位置用手指虚点。

　　当她的指尖落在假设的“艮位”（东北）时，她忽然感觉到，那里木质的花纹似乎与周围有极其细微的差异，仿佛……曾经镶嵌过什么东西，又被巧妙地填补磨平了？

　　“艮位启……”难道这里原本有一个按钮或者锁孔，是开启的最终步骤？

　　思路似乎一下子清晰了许多！虽然依旧没有实物验证，但她感觉自己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这指令，极有可能是一个需要结合特定簪盒才能解开的物理机关密码！

　　就在她沉浸于破解谜题的短暂兴奋中时，腹中传来一阵强烈而规律的下坠感，伴随着隐隐的腹痛。她扶着榻沿，额头沁出冷汗。

　　“王妃，您怎么了？”锦书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上前。

　　“……怕是，要生了。”林晏清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阵痛来得又快又急，远超她生景珩之时。

　　锦书脸色一变，立刻扬声唤人：“快！快去禀报王爷！传稳婆！王妃要生了！”

　　整个宸王府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油锅，彻底沸腾起来。早已候命的稳婆和太医迅速就位，丫鬟们捧着热水、布巾等物穿梭不息，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萧煜几乎是瞬间就从书房冲了过来，被拦在产房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痛哼，他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这深秋的天气更冷。

　　“王爷，产房污秽，您……”秦川在一旁低声劝道。

　　“闭嘴！”萧煜厉声打断，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如同磐石般伫立不动。

　　产房内，林晏清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阵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一次比一次猛烈。她紧紧咬着唇，努力调整着呼吸，跟随稳婆的指引。汗水和泪水交织，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剧痛的间隙，她的神智却异常清明。那个尚未解开的谜题，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青鸾”，那份对长姐和秋画的担忧……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她必须坚持下去的力量。

　　她不能倒在这里。她必须亲眼看到孩子平安出世，必须守护这个家，必须揭开所有的阴谋！

　　“王妃，用力！看到头了！”稳婆欣喜的声音传来。

　　林晏清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曙光，骤然划破了紧张压抑的夜空！

　　“生了！生了！是位小郡主！母女平安！”稳婆抱着襁褓，喜气洋洋地高声报喜。

　　产房外，萧煜紧绷的身形猛地一松，几乎站立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湿热，正要冲进去，却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脸色煞白：“王爷！王妃……王妃血止不住！”

　　萧煜脑中“嗡”的一声，眼前瞬间一黑。

　　产房内瞬间乱成一团，太医和稳婆的声音焦急地交织在一起。林晏清躺在浸染了暗红的床铺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身下的血色仍在不断蔓延。

　　“晏清！”萧煜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丫鬟，如同一阵风般冲了进去，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林晏清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他，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气若游丝：“孩子……孩子好吗？”

　　“好！她很好！哭声很响亮！”萧煜连声应道，心如刀绞，转头对太医怒吼，“救她！本王命令你们，必须救活王妃！”

　　太医额上冷汗涔涔，手下不停，颤声道：“王爷，王妃这是产后血崩之兆……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守在旁边的张院判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快！将此药化水喂王妃服下！此乃太医院秘制‘回阳固本丹’，或有一线生机！”

　　药丸很快化水灌下，同时太医的银针也发挥了作用。许是那丹药起了效，又或是林晏清求生的意志足够顽强，那汹涌的血流竟真的慢慢止住了。她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下来。

　　萧煜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但仍不敢大意，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直到确认林晏清彻底脱离了危险，沉沉昏睡过去，他才如同虚脱般，踉跄着走到外间，看着乳母怀中那个皱巴巴、却异常有精神的小家伙，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他和小晏清的女儿，是他们历经磨难才得来的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手中接过那个轻飘飘的、裹在明黄色襁褓里的小小婴孩。她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停止了细微的抽噎，微微动了动小嘴。

　　看着怀中女儿恬静的睡颜，又回头望了望内间榻上脸色苍白、昏睡不醒的妻子，萧煜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后怕、喜悦与无比坚定的光芒。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他都必须为她们母女，撑起一片再无人能撼动的天空。

　　而此刻，刚刚闯过生死大关的林晏清，在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她活下来了，她和孩子都活下来了。那么，接下来的路，无论多么艰难，她都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必须胜利的理由。

　　窗外的天色，已悄然泛起了鱼肚白。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而新的希望，伴随着初生婴儿的啼哭，和母亲顽强的生命力，正在这黎明时分，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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