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故宫闭馆时

　　北京的冬天，干冷干冷的，风吹在脸上，跟小刀子拉似的。

　　可这天气，愣是没挡住金奕和林薇这老两口儿的兴致。

　　他俩如今算是彻底过上了退休日子，在泰山半腰那小院里待久了，林薇念叨着想看看北京的雪，金奕二话没说，收拾行囊就带着老伴儿进了京。

　　凑巧，赶上个故宫的闭馆日，研究所那边那承安不知走了啥门路，给他俩弄来了两张特殊参观证，说是让老领导感受下没游客的紫禁城是啥样。

　　这机会可金贵！

　　平日里人山人海的故宫，这会儿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地上的簌簌声。

　　偌大的广场，连绵的宫殿，都覆盖着一层干净的白绒毯，朱红的墙，金黄的瓦，在雪光映衬下，褪去了往日的威严逼人，反倒显出一种沉淀了数百年时光的宁静与庄重。

　　“嚯！这排场！”金奕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戴着皮帽子，呼出的白气老长，“没人吵吵，看着是得劲儿！”

　　林薇挽着他的胳膊，脸上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像个好奇的姑娘，打量着四周：“是啊，这才有点‘宫’的样子，像个家了。”

　　老两口沿着清扫出来的小径，慢悠悠地走着，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一路看过去，说着闲话，回忆着年轻时来这里的样子，倒也自在。

　　走着走着，就到了东六宫之一的钟粹宫附近。

　　这地方相对偏僻，平日里游客也少，此刻更是静得出奇。

　　眼看要走到宫门口，金奕却猛地停下了脚步，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林薇几乎同时也感受到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一种多年并肩养成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有股子极淡极淡，却非同寻常的能量波动，从钟粹宫虚掩着的宫门里逸散出来。

　　这波动，不像他们以往接触过的任何阴魂鬼气，也不像精怪妖氛，更非现代的能量设备残留。

　　它极其隐晦，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意和沧桑，仿佛是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一不小心漏出了一丝缝隙。

　　“有点意思。”金奕压低声音，眼神里褪去了退休老农的闲散，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那是属于特事处老处长、781研究所创始人的本能。

　　林薇也警惕起来，灵觉悄然延伸过去探查，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片模糊，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东西，只能感觉到那波动核心的平静，并无恶意。

　　“去看看？”林薇轻声问。

　　金奕点了点头，两人像年轻时出任务那样，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钟粹宫的宫门。

　　金奕伸出手，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沉重的朱红色宫门。

　　“吱呀——”一声悠长的轻响，在寂静的雪地里传出老远。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破败景象。

　　庭院里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几株老梅树正开着花，幽香扑鼻。

　　而真正让两人瞳孔微缩的，是正殿门口的情景。

　　那里，站着一个女子。

　　看背影，身形窈窕，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非清非明的古典衣裙，样式古朴，绝非现代仿制品。

　　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绾着，并无太多首饰。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仰头看着殿檐下的彩绘，仿佛在欣赏，又像是在回忆。

　　最奇特的是，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的、水波般流转的莹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朦胧，有些不真实，仿佛随时会融进这冬日的阳光和雪光里。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

　　容貌看不太真切，似乎被那层莹光柔和了，只觉得眉眼清雅，气质温婉中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贵气与书卷气。

　　她的目光落在金奕和林薇身上，没有惊讶，没有惶恐，反而像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和……期待？

　　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金奕和林薇都没动，也没说话。

　　他们能感觉到，这女子并非实体，但也绝非寻常鬼魂。

　　她身上没有任何怨气、执念，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宁静，以及那股让他们都感到心悸的、古老而纯粹的能量波动。

　　这姑娘，或者说这位“存在”，不简单！

　　双方就这隔着小小的庭院，静静地对着。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盘问质疑。

　　空气中只有梅花冷香，和那无声流淌的、跨越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静谧。

　　金奕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肌肉。他身经百战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没有敌意。

　　他甚至觉得，对方似乎……认识他们？或者，一直在等类似他们这样的人出现？

　　林薇也收敛了灵觉，她尝试着，用一种纯粹善意的、带着探究的精神波动，轻轻触碰过去。

　　那白衣女子感受到了，她再次微微点头，目光似乎在林薇和金奕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们手腕上（那里曾长期佩戴血玉镯，虽已不在，气息犹存）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怀念又似欣慰的复杂神色。

　　她抬起手，那手在荧光中显得有些透明。

　　她并没有指向具体哪里，只是对着这偌大的紫禁城，虚虚地划了一个圈，然后，手指轻轻点向脚下的大地，又指向那无垠的、飘着雪花的天空。

　　动作优雅，含义却模糊不清。

　　是在说这故宫？这片土地？还是……某种更宏大的存在？

　　做完这个动作，她再次对金奕和林薇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澈而遥远。

　　然后，她转过身，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那朦胧的莹光中，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最终消失在那古老的殿门之前，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古意波动，也随着她的消失，悄然散去。

　　庭院里，依旧干净，梅花依旧幽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而离奇的幻梦。

　　宫门外，风雪似乎大了一些。

　　金奕和林薇站在原地，良久没有说话。

　　“看清是啥路数了吗？”金奕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林薇缓缓摇头，眉头微蹙：“不像鬼，不像妖，更不是人……倒有点像……某种极其古老的‘守护灵’？或者是一段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历史印记？”

　　她顿了顿，看向那空荡荡的殿门：“她最后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这片宫阙，这片天地……她在守护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金奕眯着眼，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刚才那女子站立的地方，沉声道：“这紫禁城，六百年了，底下埋着的秘密，比咱们想的多得多。血玉镯能镇守泰山，焉知这偌大的皇城，没有别的‘老物件’或者……‘老伙计’在看着？”

　　他想起了建立万象乾坤镇时，感受到的这片土地下沉睡的磅礴力量。

　　那绝不仅仅是龙脉那么简单。

　　“她好像……认识咱们？”林薇想起那女子最后的目光。

　　“或许，认识的是咱们身上，属于‘守护者’的味道吧。”金奕若有所思。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心中没有解开谜题的豁然，反而充满了更多的疑问和一种奇特的预感——幽冥老祖了结了，历史残魂安息了，天外之敌的威胁尚远，但这片他们挚爱的神州大地，似乎还隐藏着更多未被触及的、深邃无比的秘密。

　　这个雪中的闭馆日，这次神秘的无言邂逅，像是一个轻轻的逗号，而非句号。

　　雪渐渐大了，该离开了。

　　金奕伸出手，帮林薇掸了掸帽子上的积雪，重新挽起她的胳膊。

　　“走吧，老婆子，”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带着一丝笑意，“天冷，回去给你涮羊肉吃。”

　　林薇也笑了，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点了点头：“嗯，走吧。”

　　老两口互相搀扶着，踩着越来越厚的积雪，慢慢向宫外走去，身后留下一长一短两行脚印。

　　故宫依旧静默地矗立在风雪中，红墙白雪，庄严无尽。

　　它见证过太多的兴衰荣辱，也保守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今天向这两位特殊的来访者悄然揭开的一角，是终点，还是另一个更宏大故事的起点？

　　谁也不知道。

　　但金奕和林薇知道，他们的退休生活，恐怕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平静了。

　　守护者的使命，似乎以一种全新的、未知的方式，再次落在了他们肩上。

　　路，还长着呢。

　　而故事，也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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