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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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去病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死寂的猎场上,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认罪了。

  如此干脆,如此直接。

  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陛下!”

  卫青的反应只慢了一瞬,他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霍去病身旁,与他并肩跪下。

  他解下腰间悬挂的大司马帅印,双手高高捧起。

  “外甥有罪,是臣管教不严,疏于教导,才酿成今日大祸!”

  卫青的声音沉重如山。

  “臣,愿与去病同罪,请陛下一并责罚!”

  刘彻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帝国双壁,看着自己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怒火,烧得他理智几乎焚尽。

  他愤怒霍去病的胆大包天。

  更愤怒这桩他亲手布下的局,被用如此粗暴、如此不计后果的方式,当众掀了桌子!

  可他又很赞赏。

  霍去病骨子里,最像他刘彻。

  敢动他的掌上明珠,他也有意为她的女儿屠尽。

  可他要的是制衡,是掌控!

  不是一场血淋淋的,无法收场的屠杀!

  “好!好一个管教不严!好一个同罪!”

  刘彻怒极反笑,他猛地从旁边一名卫士腰间夺过一根行刑用的军棍,死死攥在手里。

  他策马向前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霍去病,那眼神,像是要将他活活撕碎。

  “朕给你军功,给你荣耀,封你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是让你去为大汉开疆拓土,保家卫国!”

  “不是让你在朕的猎场上,滥杀朝臣的!”

  话音未落,刘彻挥起军棍,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霍去病的后背,狠狠抽了下去!

  啪——!

  沉闷的击打声撕裂了空气,军棍与血肉之躯的碰撞,让周围的官员们心脏猛地一缩。

  霍去病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却依旧跪得笔直,脊梁如枪,一声不吭。

  啪!

  啪!

  啪!

  刘彻疯了一般,一棍接着一棍地抽打下去。

  他打的不仅仅是霍去病,更是打那份失控的局面,打那个被当众冒犯的皇权,打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卫氏外戚!

  他一连抽了数十下,直到自己手臂酸麻,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

  霍去病的背上,早已是衣衫破碎,血肉模糊。

  刘彻扔掉手中沾血的军棍,通红的眼睛转向卫青,嘶吼道:

  “你不是要管教吗?你不是要同罪吗?”

  “好!朕成全你!”

  “你!亲自来行刑!五十军棍,一棍都不能少!”

  “让他知道,什么是君臣!什么是军法!”

  卫青身体一僵,随即重重叩首。

  “臣,遵旨。”

  他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拾起地上的军棍。

  他走到霍去病的身后,看着外甥那血肉模糊的脊背,看着那依旧挺得笔直的倔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呼——

  军棍带着风声,重重地落下。

  砰!

  霍去病死死咬住牙关,将一声闷哼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额角的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卫青的每一棍,都用足了力气,沉重而标准。

  他知道,这是陛下的怒火,必须承受。

  这也是对去病的惩罚,更是对他的保护。

  只有打得越狠,越惨,这件事,才越有转圜的余地。

  一棍,两棍,三棍……

  沉闷的击打声,在寂静的猎场上一下下地回响,敲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曹襄和李广利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其他百官们死死垂着头,不敢看这血腥的一幕。

  太子刘据小脸煞白,死死攥着拳头,眼中满是惊恐和担忧。

  五十军棍,终于行刑完毕。

  霍去病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扑倒在地,背上已无一寸完好之处。

  赵破奴双目赤红,第一时间冲上前,想要将他扶起。

  刘彻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赵破奴的动作僵在原地。

  刘彻环视着眼前吓得魂不附体的文武百官,音色冰冷,缓缓开口,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真相”。

  “都看清楚了!”

  “骠骑将军霍去病,围猎之时,为追猎一头雄鹿,急于功成。”

  “致使受惊的雄鹿疯狂奔逃,其鹿角……误伤了在前方追击的关内侯李敢,导致李侯不幸身亡。”

  整个猎场,一片死寂。

  误伤?

  所有人都亲眼看到那支带着鹿角穿喉而过的箭矢!

  可无人敢开口。

  他们惊恐地发现,在这位天子的口中,真相,是可以被定义的。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

  刘彻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到此为止。”

  说罢,他将视线重新投向趴在地上,血肉模糊,气息微弱的霍去病。

  “霍去病,冲撞圣驾,围猎失仪,致使同僚身亡,虽非本意,亦难辞其咎!”

  “罚俸三年!”

  “即日起,革除你在京中一切职务!”

  刘彻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命你即刻前往河西,督练兵马,戍守边疆!”

  “无诏不得回京!”

  这个惩罚,看似严厉到了极点。

  革职,罚俸,流放。

  “无召不得回京”,更是如同给一名武将的政治生涯,判了死刑。

  可是在场的人精们,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这是流放,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让他远离长安这个旋涡的中心,远离所有明枪暗箭。

  只要他还在河西,只要他还握着兵,那他,就依然是大汉的骠骑将军。

  霍去病在赵破奴的搀扶下,艰难地撑起身体,重新跪好,对着刘彻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臣……领罪谢恩。”

  他的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那股不屈的桀骜。

  随后,他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在赵破奴的搀扶下,一步一个血印,拖着残破的身躯,缓缓离开了这片埋葬了阴谋与荣耀的猎场。

  那孤绝的背影,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退回属于他的荒原。

  虽被流放,却无人敢轻视。

  *******

  是夜,昭阳殿。

  被软禁已久的李妍,终于听闻了关内侯李敢的死讯,以及刘彻那荒诞的裁决。

  “误伤……哈哈……哈哈哈哈!误伤!三郎啊!”

  她疯了一般地大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

  她猛地冲向殿门,却被门口的卫兵用长戟死死拦住。

  “滚开!都给我滚开!我要见陛下!”

  她披头散发,用手去推那冰冷的戟杆,划得满手是血。

  她隔着紧闭的宫门,对着远处未央宫的方向,发出了杜鹃啼血般的凄厉哭喊。

  “刘彻!”

  “你偏心!你偏心啊!!”

  “他杀了你的朝臣!你却护着他!你护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啊!!!”

  哭喊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却终究,传不进那座代表着至高皇权的殿宇。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妍抱着那块绣着‘敢’字的方巾。

  “那年我兄妹三人初入京,我遭流寇掳走,你挥剑而来,将我从流寇手里抢了回来。”

  “你说,唤你三郎!”

  “可怜,可怜我为仇恨蒙蔽双眼,终究是负了你一世深情……”

  她呢喃自语中,一口鲜血吐出。

  一只黑鸦落在昭阳殿的窗棂,目光漆黑的看着李妍。

  李妍口中念念有词,那黑鸦似读懂了般,扑腾着翅膀而去。

  “等着,就快了……我定不让你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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