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接亲

　　刚下车，脚还没站稳，就被一群穿着红衣服、虎视眈眈的伴娘拦在了院门口。

　　盘龙县少数民族聚居，民风淳朴中带着彪悍，这拦门酒便是接亲的第一道“下马威”。

　　“新郎伴郎，先喝拦门酒！不喝不让进！”

　　伴娘团里领头的是林薇的表妹，个子不高，气势很足，手里端着一个粗瓷大碗，里面晃荡着自家酿的、色泽微浊的米酒，酒精度不高，但后劲绵长，俗称“见风倒”。

　　马壮这憨货，一见这阵仗，肾上腺素飙升，撸起袖子就想上前逞英雄。

　　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到身后，低声道：“今天你是主角，不能开局就倒下，这碗我替你喝！”这种场合，既得展现义气，也得有策略。

　　我接过那沉甸甸的碗，入手冰凉，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米酒带着点甜味和酸涩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意立刻在胃里炸开。

　　我把碗底亮给对方，面不改色。

　　“伴郎真帅！酒量也好！再来一碗！”

　　“对！一碗不够诚意！至少三碗！”

　　伴娘团顿时起哄，气氛瞬间被点燃。

　　陈志远见状，硬着头皮也端起一碗，龇牙咧嘴地灌了下去，喝完就扶着墙根直抽冷气。我则笑了笑，二话不说，又连续干了两大碗。

　　三碗下肚，胃里暖烘烘的，但神志清明，这点阵仗，比起陪张县长下乡调研时应付的那些村支书，算是温和多了。

　　我笑着拱手，话里带着圆滑与幽默：

　　“各位仙女姐姐妹妹，这拦门酒，三碗已过，情意比酒浓！再喝下去，怕是真要耽误接新娘的良辰吉时了。马壮兄弟回头要是打了光棍，这罪过我可担待不起，你们忍心吗？”

　　我笑着拱手，话里带着机锋：“各位姐姐妹妹，三碗表心意，情深意重；再多喝，耽误了接新娘的吉时，马壮回头该找我算账了，你们忍心看他打光棍啊？”

　　这话既捧了对方，又点明了主题，还带着点戏谑，引得众人一阵笑。

　　接下来便是娘家人设置的“九九八十一难”——对歌、答题、找鞋，充满了乡土智慧的“刁难”。

　　我和陈志远作为伴郎，自然是“攻坚”主力，陪着笑脸，撒着红包，嘴里吉祥话不断。

　　几个年轻的伴娘眼神不时在我脸上打转，窃窃私语，带着几分欣赏和羞涩，这让我不得不稍微调整一下表情管理，既不能太冷显得傲慢，也不能太热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最后一道大门更是被堵得严严实实，红包像雪片一样从门缝塞进去，才勉强换来门开一条缝，里面传来带着笑意的哄闹：“不够不够！诚意不够！新郎官表示表示！”

　　马壮被折腾得够呛，念保证书（内容极其“丧权辱国”）、趴床底下找藏起来的婚鞋……场面热闹而喜庆，充满了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按照盘龙县的习俗，新娘出门前要给父母敬茶，还要“哭嫁”。

　　林薇抱着她妈，哭得梨花带雨，嘴里念叨着“妈，我舍不得你”，手却麻利地接过红包塞进衣兜。

　　她妈也抹着眼泪，皱纹里全是不舍：“到了婆家要好好过日子，常回来看看。”

　　马壮在旁边看得眼圈发红，适时地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地保证：“妈，您放心！我一定对林薇好！以后河清盘龙一家亲！” 这话政治正确，情感饱满，立刻赢得满堂彩。

　　中午在林薇家吃了顿地道的农家酒席。

　　腊肉油亮，腊肠咸香，自家种的青菜带着清甜，还有一盆热气腾腾、酸辣开胃的酸菜鱼，味道正宗得很，比县里饭店的多了几分锅气。

　　席间，林薇的父亲，一位脸庞黝黑、手掌粗糙的农村汉子，拉着马壮喝酒，语气朴实却分量十足：“我家薇薇从小没吃过啥苦，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敢欺负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这些伴郎，“我们盘龙县的娘家人，可都不是好惹的！”

　　马壮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大声保证：“爸，您放心，我马壮要是对林薇有半点不好，不用您动手，我自己先打断自己的腿！”

　　我端着酒杯凑过去：“叔，马壮要是敢变心，我第一个不饶他。”

　　下午一点零八分，良辰吉时一到，接亲队伍准时出发，载着新娘和丰厚的陪嫁，浩浩荡荡踏上返程。

　　婚车后面跟着两辆送亲的面包车，队伍在山间蜿蜒，引得沿途村民纷纷驻足，评头论足。

　　回到河清县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鸿宾楼门口早就挤满了人。

　　鸿宾楼是河清县目前最高档的酒楼之一，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办喜事，这里是不二选择，仿佛在这里摆酒，婚姻的稳固程度都能提升几个百分点。

　　门口立着巨大的充气拱门，上面写着“马壮先生 林薇女士新婚志禧”。

　　酒楼门口挂着马壮和林薇的巨幅婚纱照，照片修得两人都像瓷娃娃。

　　旁边两个大功率音响，正声嘶力竭地循环播放着S.h.E的《Super Star》——“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酒楼内部装修也颇为气派，水晶吊灯，红地毯，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穿梭不息。

　　菜品是提前定好的套餐，鸡鸭鱼肉俱全，还有稀罕物海鲜，一桌下来要两三百块钱，在河清这算是顶有面子的了，这已是普通工薪阶层近半月工资，绝对的“有面儿”。

　　张婷本答应要来，但她们委办信息科临时加班，走不开。只在早上给我发了条短信，表示遗憾。

　　马壮的婚礼来了不少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除了双方亲戚，还有他的同事、发小、中学同学，把鸿宾楼的大厅挤得满满当当，像个小型社交博览会。

　　我和马壮是大学同学，他本地的社交圈我并不熟悉。

　　我和陈志远忙得像旋转的陀螺，递烟、倒酒、陪笑脸，累得额头冒汗，西装外套早就脱了搭在椅背上。

　　就在我给一桌马壮家远房长辈敬酒，说着“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的套话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惊讶和试探的熟悉声音：

　　“林涛？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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