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回 血肉磨盘 意志对决

　　中场休息室，空气湿热得能拧出水来，混杂着汗水的腥咸与被踩烂的青草汁液的气味，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彭桐走进门，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球员们粗重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白气。

　　他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将一块战术板“啪”地一声按在桌上，那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的心脏都跟着猛地一缩。

　　“无球跑动，我们做得远远不够，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他的话语没有温度，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问题。“有些球士放松警惕，粗心大意，疏于防范。”对方开场两粒进球，全部是我方盯球不盯人造成的后果！”

　　这句话没有直接点名，但右后卫季临井、中卫卫凌远和前卫傅深的头却不约而同地垂了下去，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燥热，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板上，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彭桐看着他们，脑海中思绪翻飞。预判危险区域的防守，靠这些思维和防守习惯已经固化且有些僵化的球士去做，有些勉为其难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他的视线越过那几张黯淡的脸，最终落在了那些年轻、渴望又带着一丝不安的面孔上。他拿起记号笔，在战术板上接连划掉了几个名字，动作果断，没有丝毫迟疑。

　　“下半场阵容调整。”室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固。“谢源，你退后顶替傅深的位置踢右前卫。”“十二号罗盛，上场踢右边锋。”“十六号言澈，顶替十一号顾浩踢左锋。”“二十三号谈四清，顶替九号陆知弦打中锋。”“十二号南津，替换三号季临井担任右边卫。”“中卫晏燕，你和寿磊交换位置。”

　　最后一个调整宣布完毕，彭桐的笔尖重重地点在杨翼的名字上，几乎要戳穿战术板。“杨翼，你有无限开火权。”

　　话音落下，更衣室内仿佛投下了一颗炸雷，一片哗然。这简直是乾坤大挪移！被换下的陆知弦、季临井、顾浩、傅深四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错愕与不甘，但主教练的话就是命令，他们只能沉默地解开自己的护具，将位置让出。而获得上场机会的罗盛、南津、谈四清三人，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无法抑制的狂喜，随即又被巨大的担忧笼罩。他们害怕表现不好，这唯一的机会就会变成最后的机会。

　　璟环门主队更衣室内，气氛则截然相反，热烈得像一场提前开始的庆功宴。边慕尧先是表扬了六号滕彦：“滕彦，上半场你大部分时间做得不错，基本完成了任务。”他话锋一转，不屑地摆摆手，“至于杨翼所进一球，纯属个人超水平发挥，蒙的！下半场继续努力，让他连球都摸不到！”他用力地“砰砰”敲着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下半场我希望是N比一！”“至于N是多少，就看你们的激情了！”他对目前的主力阵容信心十足，没有做出任何调整。

　　“嘟——”下半场比赛开始的哨声尖锐地响起。

　　当光泊宗全新的4-3-3攻击阵型一亮出来，边慕尧站在场边，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不管你是练兵或者出其不意，这个阵容简直是以卵击石！”

　　然而，剧情并没有按照他想象的走。光泊宗开球后，两个边前卫齐远和谢源如同两支离弦之箭，猛地前插。而他们身后的空档，边后卫南津和晏燕几乎在同时高速前顶，整个阵型在高速运动中完成了惊人的变形与联动！

　　杨翼接到寿磊的传球，对方中锋立刻带着一股风声猛扑过来，粗壮的身体像一堵移动的墙，肩膀狠狠地撞在杨翼的肋部。“咚！”一声沉闷的肉体碰撞声响起。杨翼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呼吸一窒，但他下盘极稳，牙关一咬，双脚如同钉子般钉在草皮上，硬生生顶住了这次野蛮的冲撞！就在身体接触的瞬间，他脚下却轻巧地一拉一带过掉中锋，与前插的南津做了一个高速的撞墙配合，彻底甩掉了身后像影子一样紧追不舍的滕彦。

　　他径直带球冲向禁区！滕彦在他身后疯狂追赶，鞋钉刨起的草屑打在他的小腿上，带来一阵阵刺痛。杨翼在吸引了防守后，精准地将球分到左侧的齐远脚下。齐远不停球，直接传中！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

　　禁区内，一道紫色的身影斜刺里杀出！是谈四清！他用身体蛮横地挤开身前的中卫，在空中强行抢占了身位，高高跃起，腰腹拧成一张拉满的弓，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额头！

　　“铛！”一声清脆刺耳的木头撞击声响彻球场！皮球狠狠砸在左侧门柱上，带着巨大的力量弹出了底线！守门员被惊出一身冷汗。

　　看台上数万名水晶蓝球迷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主队开场球毛都没碰到一下，就差点失球？”

　　边慕尧也看懵了，他冲到场边，连续做了两个战术手势，催促球队压上。

　　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意外还在后头。璟环门发动进攻，十号段光与助攻上来的中卫曲元也打出二过一配合，晃过了杨翼。左路，刘秀冬已经起速！段光一脚直塞，传向前方八号史农。史农不停球，直接一脚撩传，精准地找到了高速跑动中的刘秀冬身前五米处。

　　就在此时，南津和寿磊如同两头捕食的猎豹，同时判断并完成了包夹！南津没有去追球，而是像一头出闸的公牛，直接对上了刘秀冬的冲刺路线！“砰！”两具高速运动的身体在空中相撞，那是护腿板和骨头硬撼的声音！刘秀冬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横飞出去半米，脚下的节奏瞬间乱了。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空隙，一道紫色魅影贴地滑来！寿磊的鞋钉铲在皮球侧面，带起一片草皮，皮球被他精准地勾了回来！他滑行的身体甚至撞到了刘秀冬的支撑腿上，两人一同翻滚在地。寿磊从地上一跃而起，带球前冲五步，立刻长传找到边线的齐远。

　　齐远身边，杨翼、罗盛、谈四清三个点迅速散开接应，寿磊也跑到齐远身边做保护。杨翼在跑动中接到齐远的快速传球，但位置稍微有些靠前。滕彦的身体已经像膏药一样贴了上来，手臂不断地施加着小动作，手指甚至抠进了杨翼的肋下软肉。杨翼闷哼一声，右脚脚后跟猛地向后一磕，皮球带着强烈的旋转，从滕彦的胯下钻了过去！他甚至没有抬头，仅凭场上的感觉，直接一脚过顶斜长传，将球吊向左路空档！

　　言澈舒服地接到皮球，下底传中！谈四清和对方中卫再次同时起跳，两颗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皮球在他们之间来回弹了两下。两人落地时都有些发懵，但求胜的本能让他们立刻缠斗在一起。对方中卫用手肘死死顶住谈四清的后背，试图卡住身位，谈四清则用尽全力扭动身体，像一头被困的野兽，不给对方任何起脚的机会。

　　混乱中，皮球落向了回防的八号史农和罗盛中间！罗盛抢先一步伸脚触到了球，却被史农下意识地一捅！皮球不偏不倚地滚向了禁区弧顶。杨翼拍马赶到！他不作调整，直接抡起左脚，抽出一记完美的弧线球，直奔球门左上死角！守门员的精神力高度集中，一个极限的飞身侧扑，指尖将将把球击了出去！

　　“砰！”皮球打在回防的自家左后卫背上，反弹了回来！球落下的位置，就在刚刚倒地的谈四清身边！这是一个弹地极不规则的半高球！谈四清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从地上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拧成一个麻花！剪刀腿！“砰！”一声爆响！他用一个极度危险的动作，将全身的力量都抽在了皮球上！皮球化作一道白光，直窜球门右侧！璟环门的右后卫在门线上拼命跃起，却仍然差了半寸！球，进了！璟环门的守门员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呆呆地看着滚入网窝的皮球。

　　璟环门的左后卫走到倒地的谈四清身边。“兄弟，这么拼命也不怕出事啊，你刚才这动作很容易受伤的。”

　　二比二！平局。

　　谈四清进球后，先是愣了一秒。下一刻，他突然像疯了一样从地上弹起，发狂地奔向客队球迷所在的看台。他先是朝着那片小小的紫色海洋，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他仰天嘶吼，不断地用拳头捶打着自己胸前的号码。队友们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谈四清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杨翼走过来，摸着他的后脑勺。“相信自己，你做到了。”

　　数万人的天超体育场，彻底哑火。那片小小的紫色看台，却在此刻爆发出震天的歌声。“绿茵场上，我们挥洒汗水——为了这座城市的光荣与梦想——”

　　彭桐心里承认，这粒第八分钟的进球有运气成分，但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何况谈四清那脚非常规射门也很漂亮。

　　边慕尧再也站不住了。他双手紧握，高高扬起，对着场内咆哮。“都给我振作起来！”“我们要用更多的进球来回击他们！”

　　光泊宗的进球彻底激怒了璟环门，他们开始疯狂地进攻，后场中卫都压过了中场线。然后事情还没有结束。绝佳的打反击机会，边慕尧也觉察不对，拼命挥手喊叫，让后防线回缩。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南津头球没有盲目解围，而是顶给了齐远，齐远看到杨翼迅速启动，直塞给杨翼，杨翼的启动速度比腾彦快了那么半秒，后者只能在后面穷追不舍。光泊宗前场两边，言澈和罗盛已高速启动，但是两人位置有越位嫌疑。杨翼果断带球直扑对方禁区，言澈和罗盛也意识到了越位，急忙放慢速度，和对方最后一名后卫看齐，对方守门员生怕杨翼吊射，赶紧移动步伐回到球门线，这时候是三打三，璟环门其他进攻球士来不及回防，对方中卫只得上前封堵杨翼，并不敢上前抢截，肋部出现空档，杨翼出其不意的一个脚后跟穿花传球，罗盛心神领会，斜刺里杀出，面对守门员，推射远角建功。

　　同为锋线，谈四清和罗盛都进球了，言澈心情既羡慕有有些不安。

　　齐远走过来安慰道：“你今天表现得很好，没有得分是运气和场上形势决定。别灰心，总有你进球的那天，而且一定不会远。”

　　二比三，这是什么剧本？双方球迷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

　　莲坊市直播主持人在大呼过瘾的同时，也惊叹杨翼的洞察力和隐蔽性的传球。

　　璟环门失球后，加强后防防守的同时，不惜体力，玩命地飞奔，奔跑空档。仅仅十五分钟，就有六次射门，四次射正。第二十六分钟，璟环门获得前场二十五米任意球，由十号段光主罚。他站在离球半米处，内心纠结片刻后决定：“就赌球门右上角。”深深呼了一口气，几乎没有什么助跑，用脚内侧搓了一记刁钻的香蕉球。皮球绕过人墙，飞进了球门右上角！守门员时乾根本没有反应。

　　三比三。

　　平局后，光泊宗在齐远和杨翼鼓励下，稳住情绪，依然和璟环门展开对攻。杨翼不惜体力，忽左忽右，来回横向扯动，把滕彦累得气喘吁吁。眼看滕彦体力耗尽，边慕尧大手一挥，一口气换了三人，包括滕彦，但铁三角依然在场上。

　　换上来的十三号叶畅像影子一样，贴身防守杨翼，但杨翼突然启动的速度比他快。第三十二分钟，杨翼摆脱叶畅的纠缠，接谢源传球，凌空怒射，球擦着横梁飞出，又把守门员和水晶蓝球迷吓了一跳。

　　到目前为止，杨翼有效传球十六次，次次成功，威胁球四次。他得到的射门机会不多，空有一身射术无从发挥，阵容还需磨合，新人还需成长，但是杨翼看到了球队的希望，所以他没有抱怨，依然兢兢业业在场上奔跑，牵制了很多璟环门球士的精力。

　　第三十九分钟，主队铁三角终于逞威。一连串水银泻地般的配合后，刘秀冬带球杀入禁区，在即将射门的瞬间，被回防的中卫卫凌远从身后连人带球一起放倒。卫凌远心情太矛盾了，不拉吧，单刀球，以刘秀冬的射术，几乎没有可能不进；放倒他，希望时乾有神扑奇迹。“唉，我太难了。”

　　点球！刘秀冬亲自操刀命中。

　　四比三，主队反超。三十分钟河东，三十分钟河西，轮到水晶蓝沸腾了。

　　中场光泊宗开球。寿磊快发给谢源，谢源传向杨翼。面对叶畅的盯防，叶畅的手臂已经缠上了杨翼，试图用犯规来阻止他。但就在他发力拉拽的瞬间，杨翼突然一个半转身，身体像抹了油的泥鳅，从他的臂弯里滑了出去，同时脚尖轻巧一捅！叶畅发力过猛，直接被自己的力量带倒，一个狗啃泥摔在地上。

　　杨翼衔球急进，身体左右晃动，突然一个流畅的马赛回旋，从容过掉段光！前面，两名璟环门球士立刻上前封堵，形成关门之势！杨翼右脚外脚背将球拨给前来接应的齐远，自己则强行从两人的夹缝中挤了过去！他与对方球员的肩膀狠狠撞在一起，两人都闷哼了一声，身体同时一晃！齐远心领神会，右脚一挑，皮球越过两名防守球员的头顶！杨翼用胸膛将球稳稳卸下！对方的四号和五号中卫一前一后，猛虎般扑来！杨翼却看也不看，左脚后跟鬼魅般向后一磕！皮球穿过最后的防线，找到了插上的言澈！好机会！前面是开阔地！言澈毫不犹豫，拔脚弹射！

　　“铛——！”正中横梁！

　　“嘘……”“唉……”双方球迷截然不同的反应，璟环门躲过一劫。

　　边慕尧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全是冷汗。

　　之后，璟环门又有一次射门，而光泊宗一次远射也没有威胁，比分保持到终场结束。

　　赛后莲坊市着名媒体《竞技者》评论：璟环门赢得心惊胆战。

　　海关城《海关报》：光泊宗新阵容虽败犹荣，看到希望。

　　无数璟环门球迷在宗门官方账号下疯狂留言。“买进杨翼。”

　　璟环门门主祝绵和主教练边慕尧相视苦笑：“你们以为我们不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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