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问罪

　　眼见孙悟空携着数百杀气腾腾的分身驾临，那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中军大帐连同里面的“罪妖”一同碾为齑粉，李靖心中不由一紧。

　　他深知孙悟空的脾性，平日里嬉笑怒骂皆可，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但都说了是在平日。

　　如今看他这架势，怎么好像比大闹天宫的时候还要夸张？

　　最起码，当初大闹天宫的时候没用这么多的身外化身。

　　现在看大圣的愤怒程度，已经不用思索了，光是看着那些众多分身就知道事情不妙。

　　这阵容，说是打天庭他也毫不怀疑。

　　此刻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发作起来，自己这天王颜面受损事小，万一波及麾下儿郎，场面就难看了。

　　虽说他知道孙悟空如今成长了，但关于他暴脾气这方面，那是没什么变化。

　　心思电转间，李靖脸上已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快步上前，对着为首那个气息最为凝实的孙悟空拱手道：

　　“大圣，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此处非讲话之所，营中简陋，却也备有清茶。”

　　“还请大圣赏光，入帐一叙，容李某细说缘由，如何？”

　　他这话说得极为客气，既给了孙悟空面子，也暗示了“关起门来好说话”的意思。

　　孙悟空分身本就聪明，瞬间便明白了李靖的用意。

　　他们如今虽怒火中烧，但也并非不通情理、一味蛮干之辈。

　　既然李靖主动释放善意，要私下解决，他们自然也愿意给对方这个台阶，毕竟如今这下面还有众多天兵天将。

　　要是在外面折了李靖的面子，只怕他的威信要降一降，再说了，自己是为那老鼠精而来，迁怒李靖算什么事？

　　只见那为首的孙悟空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地涌夫人，又看向一脸诚恳的李靖和旁边神色凝重的哪吒笑道：“李天王，你倒是会做人，也罢，老孙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且听听你有何说辞。”

　　说罢，他大手一挥，那遍布四周、杀气凛然的数百道分身，如同收到指令的军队，身形同时一阵模糊，随即化作道道金色流光，消失不见。

　　场中只留下他本尊一人，但那迫人的气势却并未减弱分毫。

　　李靖和哪吒见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哪吒连忙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圣，请入帐详谈。”

　　孙悟空也不客气，昂首阔步，当先走入中军宝帐，李靖与哪吒紧随其后。

　　进入帐内，孙悟空目光如电，先是扫视了一圈，却仿佛没看见门口那被缚妖索捆得像粽子一般、瘫软在地的地涌夫人，径直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前坐下。

　　他翘起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旁边的茶几，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李靖：

　　“李天王，真是好大的福气啊，不仅有三个神通广大的儿子，如今看来，还藏着一位如此……嗯，‘有作为’的女儿？”

　　“啧啧，瞧瞧这胆色，连俺老孙的师父都敢惦记，还要结什么……阴阳之好？哈哈，当真是‘虎父无犬女’，可真是让俺老孙……羡慕得紧呐。”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实则字字带刺，句句诛心！

　　李靖听得额头冷汗都快下来了，他哪里听不出孙悟空话里的讥讽与质问。

　　“大圣，大圣息怒，您可千万别误会！”

　　李靖急忙上前一步，连连摆手，脸上带着尴尬与急切，解释道：“此事……此事说来话长，李某与这妖精的渊源，实非我所愿，乃是迫于无奈啊！”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详细叙述：

　　“此事还要追溯到数百年前，在灵山脚下。”

　　“这孽畜当时还是一只金鼻白毛老鼠精，胆大包天，竟敢潜入大雷音寺，偷食了如来佛祖座前的香花宝烛。”

　　“佛祖随后颁下法旨，命我父子二人率领天兵，前往捉拿。”

　　“当时将其拿住，依天条律法，本应就地正法，形神俱灭，然则，佛祖慈悲为怀，念其修行不易，言道：‘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特降法旨，饶了她性命。”

　　李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她或许是感念佛祖不杀之恩，又或许是为了寻个靠山，便苦苦哀求，非要拜在李某膝下为义女，认哪吒为义兄。”

　　“当时佛祖金口已开，饶她性命，我等也不好再下杀手，加之她承诺会在下界设下我父子牌位，常年供奉香火，忏悔罪业……”

　　“这数百年来，李某忙于天庭事务，早已将此事忘在脑后，与她并无甚来往，更无丝毫父女之情分，此番她胆大妄为，竟敢冒犯圣僧，实是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说完，他对着孙悟空拱手道：“大圣，此妖如何处置，全凭大圣心意，是杀是剐，李某绝无半句怨言。”

　　李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撇清关系的同时，也表明了坚决支持孙悟空的态度。

　　但有些时候，不求反而是一种求，特别是现在李靖面对的是孙悟空。

　　他现在将所有因果说了，至于怎么处理，那就看大圣是怎么想的了，他要是真想杀，自己还能保护得住她不成？

　　孙悟空听着，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根毛茸茸的手指，依旧不紧不慢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笃……笃……笃……”

　　这声音在寂静的大帐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李靖和哪吒的心上。

　　他们二人还好，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与孙悟空也是老交情，知道这位大圣虽然脾气火爆，但并非不讲道理，尤其如今修为日深，心性愈发沉稳，只要解释清楚，应当不会迁怒。

　　更何况，他们父子在此事上确实问心无愧，只是受了这义父义兄的关系牵连，多多少少受一些影响。

　　然而，这每一声轻响，落在那地涌夫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道催命符。

　　她的心脏随着那敲击声剧烈地跳动着，思绪早已乱成一团麻。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地冲刷着她的神经。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被金箍棒打得形神俱灭；或者被一巴掌拍死，死无全尸……无尽的悔恨与绝望淹没了她……

　　就在孙悟空手指的敲击声似乎累积到某个顶点，他眼皮微抬，目光中寒光一闪，即将做出最终裁决，口中也缓缓吐出几个字：

　　“本尊的意思是……这妖怪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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