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寻我

　　掌门既崩，二人也无心情饮酒作乐。

　　于是在石青担忧的目光之中，李叹云神情恍惚的离开了碎星峰。

　　石青已然结丹，他深知李叹云遇到了心结，他有心以弟子身份祭拜刁不平，却只是白身一个。

　　再次由碎星峰加入青山派也不是不可以，碎星峰的剑修可不怕什么秦时威慑。

　　但李叹云不提，似乎有他的打算。

　　其实李叹云能有什么打算，身份倒不是最重要的，刁掌门的灵前也不差他一个。

　　他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却见空中身着孝衣的青山弟子越来越多，都是御剑向着灵霄峰方向而去。

　　他甚至见到了镜月带着一众翠微山弟子号哭而去。

　　他不知怎么想的，连忙收敛气息，隐在一朵云中，望着故友的背影怔怔出神。

　　身上的青色道袍愈发刺眼，李叹云只觉得别扭，想落下地面去凡间买一身孝衣。

　　殡葬铺子又称杠房，灵杠孝衣等百姓家里不常用，多是来此租赁。

　　掌柜见李叹云进来了，心中打了个突，这人怎么生的如此邪异？

　　“客官，要租什么，孝衣，棺罩还有灵杠，皆合道门礼制。”

　　李叹云指了指柜台之上的一件孝衣，说道：“只要一件孝衣。”

　　掌柜见怪不怪，有的人家在办白事的时候，多年杳无音讯的游子忽然出现，就少了一套，于是便只要一件。

　　他见李叹云身材高大，柜台之上的孝衣却有些小了。

　　于是俯下身在柜台下面的箱子里翻找起来，口中不停搭着话。

　　“客官是哪里人啊，可是家中有游子归来？”

　　翻找一番，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尺寸，欣喜之余，起身看去，李叹云却不见了踪影。

　　这人，好生奇怪…

　　却不知他一句话如一点星火，照亮了李叹云，此刻他正在高空之中向着李家村疾驰而去。

　　我本是李家村的一介农夫，除了青山弟子的身份，我还是李氏族人的一员。

　　路过一个小镇之时，他停了下来，青山地界有无数个叫做青山镇的小镇，但脚下的这一个是他曾经赶集摆摊的那一个。

　　原先的三条街道还在，却换了景象，后街比中街更加宽阔了些，两侧的房屋更多，商铺也更多。

　　李叹云四下望去，找到了原因。

　　原来是后街连上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而这条石板路竟然崎岖蔓延，与通往李家村的山路相连。

　　他顺路追寻，找到了曾经与二丫一起开辟的那条山路，如今已大改了模样，石子路变成了宽阔的石板路。

　　而自己当初刻字的山崖不见，被挖掘一空，只留下自己当初写的警告不许劫掠几个大字。

　　胆敢拦路劫掠者，杀无赦！

　　这行字被人们留了下来，用红漆描了，做成石碑立在路中央，被阳光照射投下阴影，一老一少两个凡人正坐在阴影中乘凉。

　　李叹云回忆起与二丫拓宽这条山路的种种，悲从心来。

　　…

　　李叹云坐在少年时常来的小山之上，望着山下的李家村怔怔出神。

　　仗剑江湖行，一去六十年…

　　回首望去，倩影渺渺，尘世难觅芳踪；双蝶逐影，雁字回去，笑我客身孤影。

　　太阳落下山去，月儿爬上树梢，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虫儿欢快的鸣叫起来。

　　二丫，九幽之下有没有月亮，若是有的话，我们现在便可以通过这轮弯月，互相凝望了…

　　……

　　李叹云收敛了气息，趁着夜色迈步踏入李家村。

　　村中之人并不知自己入道修行，只知自己跟爷爷进城生活。

　　他多年未归，村中的土屋无人修缮，早就崩塌，只留一片残垣和丛生的杂草，一片破败荒凉景象。

　　甚至有一棵榆树，在原先的外堂位置，长成了碗口粗。

　　单手抚上树身，摩挲几下，李叹云长叹一声，向着村西头李氏祠堂而去。

　　祠堂之中常年有人值守，多是族中五六十岁的老人做这等事。

　　老李头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香味惊醒。

　　他大着胆子走到祠堂之中，只见供桌之上布了清水花果，香烟袅袅，一个高大清瘦的人影正在李氏先祖牌位前跪地祭拜。

　　那人的面容消瘦，身上气息有些诡异，老李头心里打了个突，却见他行的是子侄礼。

　　见他施礼完毕看了过来，大着胆子问道：“后生，你于此行礼，是谁家的孩子啊。”

　　李叹云把手引向自家长辈牌位，回道：“回老人家，我乃是李德高之孙，李金柏之子，李叹云。”

　　“噢…”老李头掰着手指想了想，忽然惊讶的说道，“不可能啊，你年纪轻轻，怎么辈分这么高？”

　　李叹云笑笑，若论起来，眼前的老者应该还是自己的后辈，于是说道：

　　“叹云此次回村，专为讨一件丧服而来。”

　　“丧服？”老李头被引开了注意力，笑道，“我这里倒还真有些，都是给族中备着。”

　　说罢，他将手一引，李叹云随着他走进里屋，一股专属于老人的衰败味道扑面，还夹杂着夜壶的淡淡尿骚味道。

　　“有人嫌这些晦气，但是啊谁家不死人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村里也没个丧葬铺子，去镇上一来一回可就误了时辰了…”

　　老李头喋喋不休，手中不停，费了半天劲给李叹云挑出来一件合身的。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家孩子？”

　　“李金柏。”

　　“孩子，李家族事我无一不知。李叹云虽多年未归，现在应该是个七老八十的老翁了，冒充他可不是个好主意。”

　　李叹云无法，只好坦白说道：“老人家，我是仙师。”

　　说罢，身上运转起灵木经，手中浮现一道绿光，正是木道一阶法术疗愈术，点在老李头臂弯之处。

　　老李头只觉得一道暖流自小臂处缓缓在全身游动，肩部关节麻痹之处被暖流一扫而空，血脉顺畅，五脏六腑之处传来极为舒适的感觉。

　　“你，你…”老李头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叹云摇摇头，郑重说道：

　　“我虽是李家仙师，但在江湖上招惹了不少厉害仇家，此事万勿招摇，否则有灭族之祸。”

　　“是是是。”老李头还要行礼，李叹云将他止住。

　　“这些金银留给族中照顾鳏寡孤独，给我一些元宝蜡烛。”

　　说罢，李叹云取出十几锭金银放在木桌之上。

　　老李头连忙又取了东西给他，李叹云长叹一声说道：

　　“吾妻为村东王氏之女静淑，续弦是百花清平县龙隐镇龙宾之女龙月。”

　　“吾于玄剑百花门生有一女，名为李念，嫁与仙师叶归为妻，我这一脉，就此再无李姓之人。”

　　“是是，侄儿记下了，若有后人前来认亲，自有凭据。”

　　血脉散落，乃是木道生发之理，若后人寻根来此，自己今日之举，便当是提前疏通脉络了。

　　李叹云点点头说道：

　　“我家先祖的坟茔和灵位，就劳烦族中世代照料了。房产田地的文契早已遗失，便归族中分配吧，有这许多金银为证，想必各位族老也会信你。”

　　“您老人家不再回来了吗？”

　　“此行已经圆满，留恋于此非我之道，亦是祸非福。”

　　说罢，李叹云身形不见，老李头追出门外，仙踪渺渺，哪里还有李叹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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