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你们不敢想的从前

　　夜雨敲窗，归心堂的檐角挂着一盏风灯，在湿冷的风里晃得厉害。

　　诊所内药香未散，却多了一股焦辣味——那是辣条烧尽后的余烬，混着心火燃过的气息，像一场仪式刚刚落幕。

　　少女蜷在长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死死攥着半块玉佩，指节发青。

　　她母亲跪在一旁，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大夫……她三天没说话了……火灾后就这样……家里人都说……是她害死了我婆婆……”

　　苏媚站在床前，指尖轻扬，一缕薄如蝉翼的纱从袖中飘出——照心纱，能映人心底最不敢触碰的画面。

　　纱影微动，空中浮现出一片火海。

　　一个小女孩尖叫着冲进浓烟，背起弟弟往外跑。

　　母亲倒在客厅角落，门已被反锁。

　　女孩想折返，却被父亲一把拽住：“你妈说了！别管她！快走！”可没人听见那句“别管她”是从母亲嘴里亲口说出的。

　　后来火势吞没了整栋楼，所有人都记得：是女儿没救出妈妈。

　　记忆在此刻断裂，被人为地“清道”——不是遗忘，而是家人为了自保良心，联手抹去了真相。

　　李云飞冷笑一声，走到炉边，将最后一撮辣条灰倒入药碗，又滴入一滴幽蓝火焰——那是心火的残息。

　　“这不是病。”他端起碗，声音低哑，“这是你们全家一起犯下的错，让她一个人背了十年。”

　　他把碗递到少女面前：“吃下去。不是认错，是认自己。”

　　少女颤抖着接过，一口饮尽。

　　刹那间，她瞳孔骤缩，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妈妈是自己关的门！她说……别管她！！”

　　整个诊所剧烈一震，墙上药柜哗啦作响，那半块玉佩竟在掌心发出青光，裂缝缓缓弥合，化作一块完整的古玉，背面刻着两个小字：守忆。

　　苏媚猛地回头，照心纱剧烈颤动：“这玉佩……和‘归心堂’同源！但纹路被改过，像是……被谁刻意掩盖。”

　　窗外雷声炸响，一道闪电劈亮街道尽头。

　　与此同时，林诗音已深入地下三十余米。

　　下水道腥臭扑鼻，她的白衣沾满污泥，手中问心剑嗡鸣不止，仿佛感应到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存在。

　　她猛然挥剑刺入地底，石板崩裂，尘土飞扬。

　　一块残碑破土而出。

　　“归心支脉·守忆司”。

　　字迹苍劲，却被利刃狠狠划去，重新刻上五个猩红大字：忘川工坊。

　　碑底，一行血书触目惊心——

　　记忆可卖，执念可炼，忘者无痛。

　　林诗音呼吸一滞。

　　她忽然明白：这些遍布城市角落的“遗忘虫”源头，并非偶然滋生，而是有组织、有传承的体系。

　　更可怕的是，那些经营工坊的人，或许正是当年被“清道”的受害者转世投胎——他们忘了自己曾被抹去记忆，却本能地重建起同样的牢笼，继续收割他人的心魂。

　　“我们对抗的，不是一个组织……”她喃喃，“是一群活在轮回里的鬼。”

　　同一时刻，慕容雪第三次拨动琴弦。

　　唤心曲第七遍，她的耳道渗出血丝，顺着脸颊滑落，在月光下像一道朱砂符咒。

　　病床上，那位植物人老头突然睁开了眼。

　　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嘴唇哆嗦着吐出一句话：

　　“快去城南焚化炉……他们在烧活人的记忆！每一缕烟，都是一个人的一生……有人在里面哭……求救……”

　　话音未落，老人头一歪，再度陷入昏迷。

　　慕容雪瘫坐在地，捂住耳朵，声音颤抖：“我听见了……好多声音……在火里喊娘……”

　　李云飞翻出一张泛黄的老地图，是柳如烟生前留下的手迹。

　　他手指划过城市脉络，最终停在城南一角——那里本该是废弃地铁终点站，却被标注了一个名字：三更药炉。

　　“三更药炉？”苏媚皱眉。

　　就在这时，青竹笛轻轻震动，柳如烟的残念浮现，墨色字迹在空中游走：

　　“初代火种主炼药之地……藏有‘还魂引’配方。那是唯一能唤醒全部被封记忆的方子……也是归心堂真正的禁忌之术。”

　　李云飞盯着地图，眼神渐冷。

　　“所以这么多年，有人一直在地下偷偷炼药，用别人的记忆当柴火烧？用‘遗忘’当生意做？”

　　他抬头望向三位女子：一个刚揭开家庭谎言，一个挖出了历史罪证，一个用生命换回一句警告。

　　而他知道，真正的战场，不在诊所，不在街头，也不在某段过往。

　　在地底深处。

　　在那里，有人正以千万人的痛苦为薪，点燃永续的黑暗。

　　夜更深了。

　　风穿过未关的窗，吹动桌上的药方，纸页翻飞间，隐约可见一行被涂改过的路线图——通往地下隧道的入口，赫然标记着七个字：

　　三更过后，魂归此处。

　　远处钟楼，传来两声沉闷的敲击。

　　差一刻三更。三更未至，风已止。

　　归心堂外的街道像被抽干了声息，连雨滴落在积水里的声响都仿佛被吞噬。

　　李云飞叼着一根辣条，火光在他眸中跳动，像是点燃了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不是恐惧，是战意。

　　“走。”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却稳如铁钉。

　　四人并肩踏入地下隧道入口，身后的城市灯火迅速被黑暗吞没。

　　苏媚手中照心纱轻舞，如烟似雾，在前方铺开一道微光之路。

　　纱影流转间，空气开始扭曲，地面裂出无数细纹，像是整条隧道都在呼吸。

　　突然，四周墙壁泛起血色纹路，一道无形屏障轰然开启。

　　“记忆迷阵。”林诗音剑尖微颤，“它在读我们的心。”

　　话音刚落，幻象炸裂——

　　左侧通道，李云飞浑身浴血，断腿跪地，身后追债混混举刀狂笑，一刀劈下，头颅滚落；

　　右侧深处，苏媚披发赤足，跪在烈火前，手中焚毁一卷名字，泪流满面，口中喃喃：“我不配……不配跟你走……”

　　上方穹顶，林诗音长剑崩断，敌人狞笑着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白衣翻飞如蝶坠火海；

　　而最幽暗的角落，慕容雪身着凤袍，被铁链锁住四肢，活生生封入石棺，泥土倾泻而下，她睁着眼，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四重死亡，四种绝望，全是从他们心底挖出来的“最怕”。

　　苏媚脸色骤白，指尖颤抖：“这不是幻术……这是……我们的执念！”

　　林诗音咬牙欲冲，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死死压制；慕容雪双耳渗血，整个人摇摇欲坠——唤心曲尚未恢复，再受此精神冲击，几乎要昏厥。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响起。

　　李云飞嚼碎了嘴里的辣条，油渍顺着嘴角滑落，他抹了一把，咧嘴一笑，眼神亮得吓人：

　　“老子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假的。”

　　他猛然拍向胸口，心口处骤然腾起一团幽蓝火焰——心火！

　　那是苏青竹传下的真元之火，专破虚妄、焚尽执念。

　　“心火·燃梦！”

　　火焰如龙卷般爆发，瞬间席卷整个迷阵。

　　那些哭泣的影像、断裂的骨骼、燃烧的名字，在火中扭曲、尖叫，最终化作灰烬飘散。

　　空气一清。

　　隧道尽头，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横亘眼前，铁链缠绕如蛇，锁孔早已腐蚀。

　　“让开。”林诗音冷声上前，问心剑轻鸣，剑尖点在锁心，内力灌注——咔嚓！

　　一声脆响，铁锁崩解。

　　门缓缓开启，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腐朽与生机交织的诡异气息。

　　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千个玻璃罐悬浮半空，排列成巨大阵法，每一罐都浸泡在淡绿色液体中，一颗颗人脑静静漂浮，血管如藤蔓缠绕，竟还在微微搏动！

　　空气中弥漫着低频嗡鸣，像是千万人在同时低语，却又听不清内容。

　　中央是一座古老操作台，布满铜管与晶石线路，屏幕忽明忽暗，突然自动亮起。

　　画面中，一名身穿归心堂执事长袍的古装男子跪于案前，面容悲怆，眼中含泪：

　　“吾乃守忆司末代执事……当年归心堂分崩，支脉堕落为‘忘川工坊’，以活人记忆炼药，贩卖遗忘……若后人见此录，请速毁‘还魂引’配方，莫使禁忌重临……”

　　他顿了顿，声音颤抖：“但若……若归心主归来，愿以此身为祭，重启归心血脉。”

　　录像戛然而止。

　　李云飞盯着屏幕最后一行字，瞳孔微缩——

　　【还魂引·终式：以火种主之心血为引】

　　他低头摸了摸胸口，那里，心火仍在跳动，与青竹笛隐隐共鸣。

　　“老子的心？”他冷笑，“可不是随便掏的。”

　　可就在下一瞬——

　　所有玻璃罐中的大脑，齐刷刷睁开眼。

　　漆黑的瞳孔，没有焦距，却全都“望”向李云飞。

　　千万个声音叠加在一起，低沉、空灵，仿佛从地底深处升起：

　　“……归心主……回来……”

　　“……你终于……回来了……”

　　寂静中，最深处那一罐，液体忽然泛起涟漪。

　　一张熟悉的脸，缓缓浮现——眉如远山，眸似寒潭，正是那传说中的守护灵，苏青竹。

　　她闭着眼，却像是在等一个人。

　　等一把笛子。

　　等一场千年未尽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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