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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求真圣地,智慧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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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的利剑尚未完全劈开东方的厚重云幕,天穹与大地之间只弥漫着一层稀薄、冰冷的铅灰色。空气凝滞如死水,唯有废墟深处残留的污浊气息,像无数看不见的冰冷触手,缓慢地、执拗地向上攀爬,无声诉说着一年前那场席卷天地的终焉之战——归墟的暴怒曾将这里化为齑粉,连同其上承载的无数生命、辉煌建筑与古老传承,尽数碾入永恒的黑暗渊薮。

  然而,就在这片被死亡与遗忘统治的土地中央,一种截然不同的存在,正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刺破沉寂,向苍穹发出无声的宣言。

  那是塔群。

  非石非木,亦非金铁。它们通体由一种难以名状的物质构成,纯净、剔透,仿佛凝固的寒冰,又似最上乘的水晶被赋予了生命。塔身线条流畅得不可思议,从根基处便收束起锋锐的棱角,向上以难以察觉的微妙弧度延展、攀升,最终在极高处收拢为一点,直指灰暗的天空。晨曦最微弱的一线光艰难地挤过云层,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最高的塔尖。

  刹那间,奇迹诞生。

  那一点微光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骤然沿着塔身内部纵横交错的脉络奔涌而下!纯净的光流在晶莹的塔体内部跳跃、折射、倍增,如同亿万颗被唤醒的星辰在瞬间点燃。光流倾泻至塔基,没有停歇,反而更加狂野地注入环绕塔群根基的、深不见底的环形水体之中。

  这水体,便是曾经吞噬一切的归墟黑水!如今,它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约束、净化,褪尽了那令人灵魂冻结的粘稠墨色,呈现出一种深邃而奇异的幽蓝,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奥秘。当塔尖倾泻的光流撞入这幽蓝的深潭,一场无声的爆炸发生了。

  不是轰鸣,而是光的喷涌!

  幽蓝的潭水瞬间被点燃,亿万点璀璨夺目的光粒从水中激射而出,沿着塔群的外壁向上疯狂攀升!光流奔涌,色彩在流动中不断裂变、交融,赤红如熔岩,金黄似烈阳,碧绿若初春新叶,靛蓝如深海漩涡……无法穷尽的色彩疯狂地缠绕、追逐,在冰冷的塔壁上肆意泼洒、流淌。整片塔林,连同那承载它的幽蓝水镜,瞬间化作了一座拔地而起、熊熊燃烧的七彩光焰之山!

  光芒是如此炽烈,如此蛮横,硬生生将黎明前最浓重的铅灰色撕得粉碎。光芒所及之处,废墟上沉积的、象征腐朽与绝望的灰白尘埃,被无声地蒸发、驱散。那光,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宣告,宣告着毁灭的终结,宣告着某种截然不同的秩序,已在这片埋葬了无数过往的焦土之上,昂然矗立。

  塔群之下,巨大环形广场的边缘,一块未经雕琢、仅显露出天然棱角的深青色巨石巍然矗立。它沉默地卧在那里,如同一位饱经沧桑的古老见证者,其表面布满了风霜刻蚀的痕迹与深沉的裂纹。就在这粗粝而坚硬的石面上,四个大字被某种无形的伟力深深烙印,笔画如刀劈斧凿,锋芒毕露,透着一股斩断一切虚妄、直指本源的决绝气魄:

  **万象求真。**

  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的力量,又带着洞察幽微的冷静审视。它们不是镌刻上去的,更像是从巨石的心脏深处迸发而出,带着石质的血脉与亘古的意志。

  巨石之前,一道身影孑然独立。他身着最普通的玄青色布袍,洗得微微泛白,袍袖在塔群倾泻而下的七彩光流掀起的微弱气流中轻轻拂动。身影不高大,也不魁梧,甚至显得有些瘦削单薄,仿佛随时会被这宏伟奇观的光影洪流所吞没。然而,当那流转不息、变幻莫测的七色光芒掠过他沉静的面容时,却奇异地在他眼底沉淀下来,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渊海。那里面没有激越,没有炫耀,只有一种穿透了万古时空、洞察了无尽生灭后沉淀下来的绝对澄澈与宁静。

  他,便是林衍。归墟终战的生还者,亦是眼前这座从毁灭灰烬中拔地而起的奇迹之城——万象求真院——无可争议的缔造者与灵魂。

  林衍的目光缓缓扫过广场。此刻,这环形广场已不再是空旷的象征,它成为了一个巨大而沸腾的熔炉,熔炼着来自诸天万界、形貌各异、气息驳杂的“求知者”。

  身着宽大杏黄道袍、头顶高耸莲花冠的老道,鹤发童颜,拂尘搭于臂弯,周身清气隐隐,自成一方天地。数步之外,披着赤红袈裟、手持乌木念珠的僧人肃然而立,宝相庄严,低沉的诵经声虽几不可闻,却仿佛有金色梵文在身周虚空若隐若现。更远处,几位形貌奇特的异域修士格外引人注目。一位身形高挑如白杨的女子,肌肤是罕见的蜜金色,深蓝近黑的长发编成无数细辫垂至腰际,额心嵌着一枚鸽卵大小、流转着星芒的奇异晶石,她的眼眸是纯粹的银白色,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高耸的水晶塔尖,仿佛在解读星空的密语。另一位则像是由粗糙岩石拼接而成的巨人,动作间带着大地的厚重凝滞,关节处发出低沉的岩石摩擦声,他巨大的手掌中握着一块不断变幻着土黄色泽的矿石,似乎在默默感应着脚下这片大地的脉搏。

  道与佛,人与妖,甚至一些气息古老、形态介乎虚实之间的奇异存在……他们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或独自盘坐闭目调息,或如那异域女子般痴迷地仰望着塔群的光辉。种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清灵的、厚重的、炽烈的、阴寒的、晦涩难明的——在这片被水晶光芒笼罩的广场上碰撞、交织、试探,如同无数条色彩迥异的溪流,在同一个巨大的湖泊中激荡起无形的涟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张力。有对未知的强烈好奇,有对异类本能的警惕,有对自身道路的坚定自信,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源于脚下这片浸透血泪的废墟土地的压抑。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细小的浪花,在广场上起伏不定。

  “……道法自然,清静无为,方是根本。这般奇技淫巧,光怪陆离,终究是落了下乘。”一位长髯老道低声对同伴说着,眼神掠过流光溢彩的水晶塔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审视。

  “哼,故步自封。”旁边一位背负长剑、眉宇间锐气逼人的青年修士闻言冷笑,“归墟之劫后,天地元气流转已改,旧法残缺不全,甚至蕴含异力反噬之危!不破不立!这求真院,正是吾辈探寻新路、补全大道之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锐利,引得周围数人侧目。

  “阿弥陀佛。”身披赤红袈裟的僧人双手合十,声如洪钟,瞬间压下了周遭的议论,“万法归一,殊途同归。林衍施主于此废墟之上立此‘求真’圣地,倡‘无分佛道’,乃是大慈悲、大智慧。争论门户,徒增口业,不若静心观照,体悟真如。”梵音带着奇特的安抚力量,让附近略显躁动的气息平复了几分。

  就在这议论纷纷、暗流涌动之际,林衍动了。

  他没有走上任何高台,也没有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他只是向前迈出了一步,极其普通的一步,踏在广场光滑如镜、映照着塔群流光的晶石地面上。

  “嗒。”

  脚步落下的声音清晰得不可思议,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瞬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烙印在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膜与心神之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以落点为中心,无形的涟漪无声而迅疾地扩散开去,扫过整个环形广场。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气息流转,在这一步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成千上万道目光,带着惊疑、敬畏、审视、期待……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牵引,瞬间聚焦于那玄青布袍的身影之上。沸腾的广场,瞬息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针落可闻的死寂。唯有塔群内部奔涌的光流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以及塔基下方幽蓝水潭深处偶尔翻涌起的细微气泡破裂声,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背景。

  林衍站定在那块刻有“万象求真”的深青巨石旁,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显得有些平淡,却如同经过精密锻造的利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斩断迷雾的清晰力量,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广场的寂静,稳稳地送入每一个倾听者的耳中:

  “诸位。”

  仅仅两个字,便仿佛定海神针,让所有浮动的心绪沉淀下来。

  “此地,曾是归墟。吞噬万物,埋葬过往。”

  他的话语不带丝毫煽情,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然而,当“归墟”二字从他口中吐出,广场上无数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一年前那场席卷天地的黑暗浩劫,那吞噬一切生灵与光辉的恐怖深渊,那无数同道陨落、宗门覆灭的惨痛记忆,如同无形的幽灵,瞬间掠过每个人的心头。脚下这片看似圣洁光辉的土地,其根基深处,依旧残留着那场大破灭的冰冷与绝望气息。

  “今日,此地名为万象求真院。”林衍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在这片因回忆而沉重的死寂中,注入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力量,“名号,不过一个称呼。此地所求,唯一‘真’字。”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下方人群,掠过那些道袍、袈裟、异域装束和奇形身影。

  “何为真?”林衍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直叩心扉的诘问,“是尔等怀中传承千年的道藏佛经?是口耳相传、奉为圭臬的修炼法诀?是血脉深处流淌的古老秘术?还是……脚下这片废墟曾见证的、那足以倾覆一切的恐怖真实?”

  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质疑传承?质疑法诀?这几乎是动摇无数修士立身之本的言论!不少人的脸上瞬间涌起惊愕甚至愤怒。

  林衍仿佛没有看到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他的声音反而沉静下来,如同幽谷深潭:

  “归墟一战,旧法崩坏。昔日引以为傲的神通,在异变的天地法则下或威力骤减,或运转滞涩,更有甚者……”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电,如同实质般刺向人群深处,“其本源已被归墟之力悄然浸染,修之愈深,反噬愈烈,终将异化为非人之物!”

  “嗡……”人群中瞬间爆发出更大的骚动,惊疑与恐惧的低语如同潮水般蔓延。林衍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许多人深藏心底、却不敢触碰的恐惧——对自身力量的怀疑,对道路是否已步入歧途的惊惶。

  “故,此院立规,只此一条。”林衍的声音再次清晰压下所有杂音,斩钉截铁,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神魂之上,“凡入此门者,无论佛道,不论流派,不究出身,不辨正邪!”

  每一个“不”字,都如同惊雷炸响,震得那些固守门户之见的人心神摇曳。

  “唯求——真理!”

  他的声音最终凝聚在这两个字上,如同洪钟大吕,在七彩流光的水晶塔群间反复回荡、轰鸣,最终深深烙印进广场上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

  “放下门户之见,搁置流派之争。以实证为基,以逻辑为尺,以天地万象为师!解构旧法,探究本源,推演新规,融会贯通。于这废墟之上,于这新纪元之初,为众生,开辟一条不被黑暗污染、直指大道的——求真之路!”

  话音落下,余音在塔群的光影间萦绕不绝。偌大的广场,陷入了更深的寂静。无数双眼睛凝视着巨石旁那个瘦削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那宏愿所激荡的热血,有对未知道路的深深疑虑,有被触动根基的强烈不安,更有一种被强行撬开思想牢笼后、面对广阔天地的茫然与……一丝难以抑制的悸动。

  林衍的目光掠过人群,在那位额嵌星芒晶石、银眸专注的异域女子阿莎丽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人群后方几位气息晦涩深沉、袍袖上绣着古老火焰纹章的老者,最后落回眼前。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抬起手,指向广场中央那最为宏伟、塔身光流最为炽烈夺目的主塔。

  “论道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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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低沉而宏大的震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广场中央那座最为宏伟的主塔本身。其塔基处环绕的幽蓝水潭骤然沸腾!不再是微小的气泡,而是大股大股的气流裹挟着浓郁的水汽,如同巨兽苏醒的呼吸,猛烈地向上喷涌。水汽撞上塔身内部奔流不息的光河,瞬间被点燃、电离,化作无数道细密跳跃、发出滋滋声响的蓝白色电弧,沿着塔体内部纵横交错的晶莹脉络向上疯狂窜动!

  整座主塔,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根被天地伟力瞬间激活的通天雷柱!

  塔顶,那颗汇聚了所有光与电的核心,亮度骤然提升了十倍不止!一道凝练如实质、直径丈许的炽白光束,如同神罚之矛,悍然刺破塔顶的虚空,直射向广场中心那片空旷的区域!

  “轰隆!”

  光束落点处,坚实无比的晶石地面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无数道细密的光纹从落点中心急速蔓延、交织、隆起!光芒在升腾中塑形、凝结,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仅仅呼吸之间,一座由纯粹光能构筑而成的巨大平台,凭空拔地而起!

  平台呈完美的圆形,直径足有百丈,边缘光流如水幕般垂落,与下方幽蓝的潭水相连,形成一道不断蒸腾着光雾的奇异边界。平台表面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流动、旋转的玄奥符文构成,这些符文色泽各异,时而凝聚如星辰,时而流散似光尘,彼此碰撞、湮灭又重生,散发出浩瀚、古老又充满生机的磅礴道韵。这正是万象求真院的“论道台”——以归墟残存异力为基,以水晶塔群磅礴能量为引,构筑出的近乎神迹的演法、思辨之所。唯有在此台上,引动天地间那剧变后的全新法则共鸣,方能显现出最接近“真实”的道与理。

  论道台成型的刹那,一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稳稳落在平台中央,光流在他脚下荡开一圈涟漪。正是先前那位在广场上驳斥“故步自封”、背负长剑的青年修士。他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冷峻,眉宇间锐气逼人,一身藏青色劲装更衬得他锋芒毕露。他朝着林衍所在巨石的方向遥遥一揖,声音清朗,带着金石之音,传遍全场:

  “天剑宗,萧破云!愿以新悟‘裂虚剑意’,抛砖引玉,求教于方家!此剑意乃战后观空间裂隙弥合之痕,参悟天地法则自我修复之理而成,尚处草创,请诸位指正!”

  话音未落,他已并指如剑,斜指苍穹!不见其如何运劲,一股撕裂一切、斩断束缚的恐怖剑意已沛然而生!他周身空气瞬间扭曲,发出布帛被强行撕裂般的刺耳声响。一道细若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幽暗剑芒自其指尖迸发,并非直刺,而是以一种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斜斜划向论道台上方的虚空!

  “嗤啦——!”

  剑芒所过之处,论道台光幕构成的“天空”,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长约十丈、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光的漆黑裂口!裂口深处并非虚无,而是翻滚着狂暴混乱的空间乱流!一股可怕的吸力从中传出,连论道台边缘垂落的光雾都被扯得向裂口倒流!

  “空间撕裂?!”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无数修士霍然起身,面露骇然。归墟之战后,空间结构变得异常脆弱敏感,强行撕裂空间是公认的禁忌之术,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连锁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裂口甫一出现,论道台表面流转的无数玄奥符文瞬间被惊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蜂群,无数金色符文骤然亮起,化作一道道细密坚韧的金线,闪电般缠绕上那道空间裂痕,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在修补破损的锦缎。同时,一股宏大、包容、蕴含着“弥合”、“稳定”法则意韵的无形力量从平台深处弥漫开来,强行压制住裂口内狂暴的空间乱流。

  萧破云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被金色符文强行“缝合”的裂痕。他指尖剑势未收,反而微微颤抖,似乎在捕捉、分析着那些金色符文运转的轨迹与其中蕴含的法则之力。那道裂痕在金色符文的强力弥合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窄、愈合,边缘的幽光迅速黯淡下去。

  就在裂痕即将彻底弥合的最后一瞬,萧破云眼中精光爆射,口中一声清叱:“转!”

  他指尖那道幽暗剑芒骤然由极致的“裂”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凝”!不再是撕裂,而是凝固!剑芒瞬间没入即将闭合的裂痕边缘,仿佛在空间结构的“伤口”处强行打入了一枚无形的楔子!

  “嗡——!”

  整个论道台剧烈一震!那道眼看就要彻底消失的空间裂痕,在萧破云剑意强行“凝固”的作用下,竟硬生生停滞在最后一丝缝隙的状态!虽然依旧被金色符文死死束缚,无法扩张,却也顽强地抗拒着弥合之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嘶……以攻为守?不,是解析法则,强行介入空间修复过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竟能窥得一丝天地自愈之道的运行轨迹!”

  “好一个‘裂虚剑意’!破而后立,立中藏变!”另一位气息沉凝如山的修士忍不住赞道。

  台下惊叹声、议论声瞬间高涨。萧破云这一手,不仅展示了惊人的破坏力,更展现了对新天地法则深刻而大胆的理解与运用!这正是万象求真院所倡导的“求真”精神——在旧法崩坏之地,于毁灭的裂隙中,窥见新生法则的轨迹!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为之振奋。

  “哼!旁门左道,哗众取宠!”一声苍老却蕴含雷霆之怒的冷哼,如同冰水浇入沸腾的油锅,瞬间压下了论道台下的喧嚣。

  一道玄奥古朴的土黄色符箓凭空闪现,化作一道凝实的黄光阶梯。一位身着紫金八卦道袍、面容古板严肃、长须垂胸的老者,背负双手,脚踏符箓阶梯,一步步凌空虚渡,稳稳落在论道台上,与萧破云遥遥相对。他周身清气缭绕,气息渊深如海,赫然是道门中地位尊崇的宿老——端木弘!他身后,数位同样道袍高古的老者随之登台,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与不悦。

  “天地自有纲常,万物运行有序!”端木弘目光如电,直刺萧破云,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空间乃宇宙之基石,岂容肆意撕裂玩弄?汝等小辈,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蛮力窥探天机,稍有不慎,便是空间崩塌,法则反噬,祸及苍生!此等行径,与昔日引动归墟之祸的狂徒何异?!”

  他拂尘一摆,指向论道台边缘那道被强行凝固的细微空间裂痕,厉声道:“看看!这便是汝等所谓‘新法’留下的疮疤!即便有论道台伟力压制,此裂痕已成隐患!若人人皆效仿此等急功近利、不循正道的狂悖之举,这求真院,究竟是求真之所,还是培育祸胎之渊薮?!”

  端木弘的指责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许多对“新法”本就心存疑虑的修士心上。尤其那句“与引动归墟之祸的狂徒何异”,更是诛心之言!不少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甚至难看。

  萧破云面色一沉,剑眉倒竖:“端木前辈!归墟之劫,正是旧法无力应对、甚至自身反被侵蚀所致!天地法则已变,若还抱残守缺,固守所谓‘纲常’,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晚辈此剑,意在解析空间自愈法则,寻求在动荡中稳固空间之道,岂是肆意妄为?”

  “强词夺理!”端木弘身后一位红脸膛的老道怒斥,“空间稳固之道,自有我道门‘周天星斗定空大阵’玄妙无方!此乃上古圣贤所传,历经万劫考验!尔等不思继承先贤智慧,精研古法,反去追求这些根基浅薄、凶险莫测的奇巧之术,实乃舍本逐末,数典忘祖!”他越说越激动,宽大的袍袖猛地一挥,带起一股劲风。

  “啪!”

  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他袖中无意带出的一枚温养多年的青玉茶盏,竟脱手飞出,狠狠砸在论道台边缘坚硬的光幕上,瞬间粉身碎骨!碎裂的瓷片如同锋利的刀刃,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激射而出!

  “小心!”台下靠近论道台边缘的人群中响起惊呼。

  一道青影快如鬼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碎片。但其中一片最细小的、边缘锋锐如刀的瓷片,却如同长了眼睛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射向一位正专注凝视台上、似乎对周遭危险毫无所觉的年轻学徒脸颊!

  那学徒身着朴素的求真院制式灰袍,面容尚带稚气,显然修为不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根本来不及反应,眼中瞬间只剩下惊恐和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脆响,仿佛玉珠落于冰盘。

  一道无形的力量,如同最柔韧的流水,精准地拂过那片激射的瓷片。瓷片去势骤止,悬停在距离学徒眉心不足三寸的空中,微微震颤。紧接着,那力量轻轻一引,瓷片如同被驯服的精灵,温顺地转向,轻飘飘地落入一只从旁边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中。

  出手的,是一位僧人。他并未登台,只是静静站在论道台边缘的人群里。他身形枯瘦,裹在一件洗得发白、打着多处补丁的旧僧衣中,面容清癯,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双目紧闭,眼窝深陷,竟是一位盲僧。他一手托着一只边缘豁口的粗陶钵,另一只手正缓缓收回,掌心躺着那枚被无形力量摄住的锋利瓷片。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瓷片上残留的破空余韵,又像是在感知那年轻学徒惊魂未定的急促心跳。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平静。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那枚险些夺人性命的瓷片,轻轻放入了自己托着的破陶钵中,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混入钵底几枚早已失去光泽的铜钱之间。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只在眨眼之间。若非那枚悬停的瓷片和盲僧掌中的实物,许多人甚至以为刚才的惊险只是幻觉。

  “多……多谢大师!”那年轻学徒死里逃生,脸色煞白,对着盲僧的方向深深一躬,声音兀自发颤。

  盲僧微微颔首,依旧闭目,如同枯木,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台上,那失手打碎茶盏的红脸膛老道也愣了一瞬,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被更深的愠怒取代,却也不好再发作,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如同在激烈燃烧的辩论之火上泼了一盆冷水。论道台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滞。端木弘脸色铁青,萧破云也收敛了锋芒,警惕地盯着对方。台下众人的目光则不由自主地在盲僧、惊魂未定的学徒以及台上对峙的双方之间逡巡。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于力量本质、道义边界乃至这求真院存在意义的思索,如同沉潜的暗流,在短暂的寂静中悄然滋生。

  “阿弥陀佛。”一声平和悠扬的佛号响起,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一位身披锦斓袈裟、宝相庄严的中年僧人踏光而上,落在论道台中央。他双手合十,对端木弘和萧破云各施一礼,声音温润,却带着抚平心绪的力量:“端木真人,萧施主,二位所言,皆有其理。古法如根,新法如枝,根深方得叶茂,枝繁亦可反哺其根。然归墟之后,天地异变,元气流转已非旧观,如舟行于改道之河,若一味抱守旧舵,恐有倾覆之危;若全然弃舵,亦难免触礁沉沙。”

  他目光转向台下那闭目的盲僧和惊魂未定的学徒,语气愈发恳切:“求真之路,非是擂台争胜,更非意气之争。当存敬畏之心,怀慈悲之念。古法精微,当取其神髓,去其已被异力侵蚀之糟粕;新法初萌,当慎之又慎,明其理,察其弊。如盲师所为,非为炫技,实为护生;如方才险境,非争高下,实警吾辈——力量所向,当有度,当知止。”

  中年僧人的话语,如同清泉流淌,暂时浇熄了论道台上即将爆发的火药味。端木弘紧绷的脸色稍缓,萧破云眼中的锐气也收敛了几分。台下许多修士纷纷点头,深以为然。万象求真院所倡导的“无分佛道,唯求真知”的理念,在这位佛门高僧身上得到了某种诠释——兼容并蓄,心怀敬畏。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认同这温和的调和。论道台边缘,那一直闭目枯立、如同朽木的盲僧,在中年僧人话语落下后,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深陷的眼窝微微抬起,空洞地“望”向论道台的中心方向。他那枯槁的、布满风霜裂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咀嚼着什么艰深晦涩的经文,又像是在与某种无形之物进行着旁人无法理解的对话。

  他那只托着破陶钵的手,开始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颤抖起来。钵中那枚险些酿成惨祸的青瓷碎片,随着他的颤抖,在几枚铜钱间轻轻碰撞,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叮叮”声,如同不祥的警铃预兆。

  这微小的异动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众人的焦点仍在台上进行“破”与“立”、“新”与“旧”激烈交锋的萧破云、端木弘等人身上。

  “……端木前辈言‘周天星斗定空大阵’乃上古圣贤所传,确然精妙。”萧破云虽被中年僧人劝和,但少年锐气未泯,此刻抓住对方话语中的一点,再次开口,声音清朗依旧,却多了几分思辨的锋芒,“然前辈可曾细察?归墟之战后,周天星象偏移,亘古未变之北斗亦微有倾侧!星位既改,引动星力之节点、流转之路径岂能不变?若仍固守旧图,依样画瓢,大阵威能十不存一尚属幸事,更可能因星力错引,反噬自身,酿成星殒之祸!此非晚辈危言耸听,北域‘星坠原’惨案,便是前车之鉴!”他言辞凿凿,显然做过深入调查。

  端木弘脸色一沉,正要反驳。突然!

  “呃…嗬嗬……”

  一阵极其怪异、仿佛喉咙被砂纸反复摩擦、又似骨骼在强行扭曲断裂的嘶哑呻吟,极其突兀地撕裂了论道台上刚刚趋于平缓的辩论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是那个盲僧!

  他枯瘦的身体不再是微颤,而是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他猛地仰起头,原本深陷空洞的眼窝此刻竟诡异地向外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他那身破旧的僧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混乱、狂暴、充满痛苦与毁灭意味的气息,如同失控的火山,猛地从他佝偻的躯体中爆发出来!

  “嗡——!”

  他托在手中的那只粗陶破钵首当其冲!钵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钵内那几枚铜钱和青瓷碎片,在这股狂暴气息的冲击下,竟如同被投入熔炉,瞬间变得赤红滚烫,随即在一声刺耳的“滋啦”声中,融化成了一小滩暗红粘稠、冒着青烟的金属与琉璃的混合物!

  “啊——!!!”

  盲僧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那嚎叫声中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疯狂,更夹杂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仿佛来自九幽归墟深处的、充满恶意的精神污染!声波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轰然炸开!

  “噗!”“噗!”

  论道台边缘,距离较近的数名修为稍弱的修士如遭重锤猛击,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混乱,显然神魂已被那嚎叫声中的污染之力所伤!

  更恐怖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

  盲僧裸露在破旧僧衣外的皮肤——枯瘦的脖颈、嶙峋的手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一种冰冷、坚硬、毫无生命光泽的灰白色迅速蔓延、覆盖!皮肤失去了纹理和弹性,变得如同粗糙打磨的石英,并且在疯狂地增厚、结晶化!细密的、棱角分明的灰白晶体颗粒从他的皮肉之下刺破而出,疯狂生长、蔓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咔嚓”声!

  仅仅两三个呼吸之间,他的脖颈、半边脸颊、以及那只托钵的右手,已经完全被这种不断增殖的灰白晶体所覆盖!晶体还在顺着他的手臂和身体向上、向下急速蔓延!他整个人,正在从一个血肉之躯,向着某种冰冷、怪异、毫无生机的晶石雕像转化!

  “晶化?!是归墟污染的反噬!”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快退!是晶噬症!沾上就完了!”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喊,人群如同炸窝的蜂群,疯狂地向后退去,推搡踩踏,一片混乱。

  “他…他刚才在强行解析那空间裂痕的法则残留!被里面逸散的归墟异力侵蚀了!”有眼尖的修士惊恐地指着盲僧之前“注视”的方向,正是萧破云凝固的那道细微空间裂隙!

  “新法!这就是妄动新法、触碰禁忌的下场!”端木弘的声音带着惊怒和一种“果然如此”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广场上空,“孽障!还不速速伏法!”他身后的几位老道同时踏前一步,手掐法诀,身上腾起各色光华,磅礴的法力蓄势待发,目标直指那正在晶化异变的盲僧,眼中杀机凛然!

  净化?不!这是要将这失控的“祸胎”连同其身上恐怖的晶化污染,彻底从世间抹去!

  论道台上,萧破云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被那盲僧身上爆发出的狂暴混乱气息和可怕的晶化景象所慑,脚步不由得一滞。台上的中年僧人面色悲悯,口诵佛号,周身佛光湛然,试图以柔和之力安抚那狂暴的污染,但那灰白晶体的蔓延和充满恶意的精神嘶嚎,竟隐隐有压制佛光的趋势!

  整个万象求真院的核心广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与混乱。七彩流光的塔群依旧巍峨,却映照着下方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新生的智慧殿堂,迎来了第一个致命的挑战——来自归墟的阴影,从未真正离去。

  就在端木弘等人即将出手抹杀、混乱达到顶点之际——

  一缕清音,如初春融化的第一滴雪水,自九天之上悄然滴落。

  它微弱,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盲僧那撕心裂肺的污染嘶嚎,穿透了人群的惊恐尖叫,穿透了端木弘的厉喝和即将爆发的法力轰鸣。

  “铮……”

  声音的源头,来自巨石之畔。林衍依旧站在原地,玄青色的布袍在混乱的气流中微微拂动。他面色沉静如古井深潭,不起波澜。没有人看清他何时抬手,只见他一只宽大的袍袖之中,探出了几根修长的手指,虚虚搭在身前,仿佛按在了一张无形的琴弦之上。

  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一拂。

  “叮…咚…”

  第二声、第三声清音接连响起,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抚慰人心的力量,如同月光温柔地洒在躁动的海面。这清音似乎蕴含着某种玄奥的法则韵律,精准地切入、缠绕上盲僧那充满痛苦与恶意的精神嘶嚎!

  奇迹发生了。

  那撕裂灵魂、污染心神的疯狂嚎叫,在遇到这清音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阳!嚎叫声中蕴含的混乱、狂暴、恶意的精神波动,被这清音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捕捉、分解、转化!

  “嗬嗬…呃啊……”盲僧的嘶嚎声调骤然改变!不再是纯粹的痛苦与疯狂,那令人作呕的污染感被强行剥离、净化,剩下的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因剧烈晶化带来的巨大痛楚!

  与此同时,林衍袖中的手指开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轻拢慢捻,每一次细微的拂动都带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空间涟漪。那清音不再是零星的滴落,而是连贯起来,化作一段古老、庄重、蕴含着涤荡心神、抚平创伤伟力的旋律——

  《清心普善咒》!

  但这并非简单的琴曲再现。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是由那被净化、转化后的盲僧精神痛楚所构成!林衍以无上妙法,将那充满毁灭性的精神污染嘶嚎,硬生生抽丝剥茧,取其纯粹的生命痛感之“质”,再以自身对法则的深刻理解,将其重新编织、塑形,赋予其《清心普善咒》的平和韵律与治愈真意!

  琴音袅袅,如清泉流淌过燥热的心田,如春风拂过枯萎的原野。论道台上,中年僧人周身原本被压制的柔和佛光,在这洗涤心灵的琴音加持下,骤然光芒大盛,变得更加纯粹、温暖,如同实质般的光流,温柔而坚定地笼罩向正在晶化的盲僧。

  “咔嚓…咔嚓…”

  那疯狂蔓延、吞噬血肉的灰白晶体增殖之声,在佛光与琴音的双重抚慰下,第一次出现了迟滞!晶体表面流转的冰冷死寂光泽,似乎也黯淡了一丝。盲僧剧烈痉挛的身体,在纯粹的剧痛中,竟奇异地放松了一丝,仰起的、被晶体覆盖的脸上,扭曲痛苦的神情也缓和了那么一瞬。

  混乱的广场,在这清越悠扬、涤荡心灵的琴音笼罩下,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推搡的人群停下了脚步,惊恐的尖叫变成了压抑的喘息,无数双眼睛带着震撼、茫然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悸动,望向那巨石之畔抚动“虚空之弦”的身影。

  端木弘和他身后蓄势待发的老道们,手中的法诀僵在半空,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们凝聚的强大法力,在这仿佛能洗涤一切污秽、抚平一切创伤的清音面前,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多余。

  林衍眼帘微垂,全部心神仿佛都倾注于那无形的琴弦之上。指尖每一次细微至极的拂动,都牵引着法则的丝线,将毁灭的哀鸣,化为救赎的梵音。七彩塔群的光芒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如同为这化腐朽为神奇的壮举,投下了一道无声的礼赞。

  ---

  夜幕,终于以其无垠的深蓝丝绒,温柔而彻底地覆盖了天穹。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的论道风波,连同盲僧凄厉的嘶嚎、晶化蔓延的恐怖景象、以及最终被神乎其技净化的震撼,都如同退潮般沉入了记忆的暗处。万象求真院并未因白昼的剧震而陷入死寂,恰恰相反,它在这星辉之下,展露出一种沉淀后的、更为深邃的生机。

  白日里被清空的环形广场边缘,此刻如繁星般亮起了柔和的光点。那是镶嵌在地面晶石中的导光符文,被悄然激活,散发出不刺眼却足以照亮路径的微光,勾勒出广场巨大的轮廓。人影幢幢,比白日更为密集,却不再喧嚣。修士们三三两两,或盘膝坐于光点之间,闭目冥想,周身气息与身下微光共鸣;或聚在塔基幽蓝水潭旁,俯身凝视那倒映着漫天星斗与七彩塔影的深邃水面,低声交谈,手指在空中虚划,模拟着某种法则轨迹;更有甚者,直接背靠流光溢彩的水晶塔壁,仰望着那贯穿塔体、永不停歇奔涌的光之河流,陷入长久的沉思。

  白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净化,非但没有浇熄求知的火焰,反而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更深沉、更内敛的思索涟漪。一种沉静而专注的氛围,如同无形的薄雾,弥漫在星辉与塔光交织的空间里。争论并未消失,只是从台上的锋芒毕露,化作了台下的低声探讨与神念交流,更加务实,也更加深入。那盲僧晶化异变的惨烈景象,如同一道深刻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每一个身处此地的人:求真的道路上,不仅有智慧的荣光,更有无时不在的、来自深渊的凝视与反噬。

  主塔最高处,观星穹顶。这里仿佛置身于宇宙的怀抱。巨大的弧形穹顶完全透明,由最纯净的能量晶膜构成,将无垠的星空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银河如一条流淌着碎钻的匹练横贯深蓝的天幕,亿万星辰明灭闪烁,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塔内奔涌的光流在此处汇聚、折射,化作无数道细碎迷离的彩色光带,在穹顶之下缓缓游弋,如同星海中的精灵。

  林衍独自立于穹顶中央,身影在浩瀚星海与迷离塔光的映衬下,显得渺小而孤寂。他微微仰头,目光穿透绚烂的光带,投向那深邃无垠的宇宙深处。玄青布袍在微不可察的能量流中轻轻拂动。白日里抚平狂澜、救赎生命的指尖,此刻安静地垂在身侧。

  一种深沉的疲惫,如同无形的潮水,悄然浸透了他的眉宇。那不是肉体的倦怠,而是心神长久绷紧、驾驭伟力、直面深渊后留下的无形刻痕。那场净化看似举重若轻,实则以自身为桥梁,强行转化归墟异力污染而成的精神风暴,其中的凶险与消耗,唯有他自己知晓。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踏着星光的节拍。林衍没有回头。

  银白的眼眸在流转的塔内光带映照下,如同蕴藏着一片微缩的星河。额心那枚鸽卵大小、流转着深邃星芒的奇异晶石,此刻也随着她的靠近,散发出更加柔和内敛的光晕。她停在林衍身侧几步之外,同样仰望着穹顶外的浩瀚星图,目光专注而悠远,仿佛在解读着宇宙书写的古老密码。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塔内光流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星光洒落的无声静谧。

  许久,阿莎丽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异域特有的韵律,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沙漠夜晚掠过的微风,直接传入林衍的识海,避开了物理的声波:

  “林衍院长,”她用上了正式的称谓,语气却并无疏离,反而带着一种探询本质的直率,“今日台上那位苦行者的遭遇……是代价,对吗?”她微微侧首,银白的眸子转向林衍沉静的侧脸,“这求真院,这座从归墟尸骸上站起的智慧殿堂……它所追寻的‘真’,所要支付的……代价是什么?”

  她的问题如同冰冷的星芒,直刺核心。没有迂回,没有客套,指向那被七彩光辉与浩瀚星空所暂时掩盖的、冰冷而残酷的基石。

  林衍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深空某处一颗缓缓移动的暗红色星辰上,仿佛没有听到这直指本质的诘问。他的神情在流转的塔光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就在阿莎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林衍垂在身侧的右手,几根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握住什么,又缓缓松开。他的声音终于响起,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苍凉:

  “归墟并未消亡,阿莎丽学者。”他依旧没有看她,仿佛在对那无尽的星辰诉说,“它只是……换了一种形态,融入了我们脚下的基石,流淌在支撑这座塔的能量脉络里。万象求真院的光,每一缕,都曾浸染过归墟的黑暗。我们解析的法则碎片,许多,本身就带着它冰冷的烙印。”

  他微微停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清晰:“‘真’,往往与‘险’共生。触碰那些被污染、被扭曲、甚至被世界本身遗忘的法则碎片……如同在深渊边缘起舞。今日的晶化,不过是其中一种可见的代价。”他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仿佛要接住穹顶洒落的星光,“求知者燃烧智慧,如同飞蛾扑向烛火。烛火能照亮前路,亦能……焚尽自身。”

  这番话语,平静之下潜藏着惊心动魄的真相。万象求真院的圣洁光辉,其根基竟是与归墟的黑暗共生?它所追寻的真理,其代价竟是探索者自身可能被吞噬、被异化的巨大风险!

  阿莎丽银白的瞳孔骤然收缩,额心的星芒晶石也瞬间亮了一瞬。她看着林衍那只摊开、仿佛空无一物的手掌,又看向他沉静得近乎漠然的侧脸。星辉与塔光在他脸上交织流淌,却无法照亮那深不见底的眼底。

  就在这沉重的静默几乎要凝固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震鸣,毫无征兆地从塔基深处传来!并非塔群日常运行的光流嗡鸣,那声音更加沉闷、厚重,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被束缚的巨兽发出了一声不满的闷哼!

  紧接着,环绕主塔根基的幽蓝水潭,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不再是白日里被光流激发的有序喷涌,而是狂暴的、无序的翻滚!大股大股粘稠如墨汁般的黑色物质从潭底深处翻涌而出,瞬间将幽蓝的潭水污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翻腾着不祥气泡的深黑!

  “轰——!!!”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色彩的粗大光柱,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从被深黑物质污染的潭心,悍然喷薄而出!它不再是纯净的七彩,而是无数种混乱、驳杂、相互吞噬又疯狂闪烁的色彩在瞬间的爆炸性混合!赤红如血,惨绿如磷,污紫如淤伤……无数种象征着扭曲、混乱、疯狂的光色在光柱中翻滚、嘶吼、碰撞!

  这道混乱狂暴的七彩光柱,其直径远超白日论道台开启时的光束,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狠狠地、毫无缓冲地撞在主塔晶莹剔透的塔身之上!

  “嗡——!!!咔嚓!!!”

  整个主塔,连同其上的观星穹顶,剧烈无比地震颤起来!塔身内部奔涌的光流瞬间被这狂暴的入侵者搅得天翻地覆,发出刺耳的尖啸和爆鸣!坚固无比的塔壁,那能承受空间撕裂之力的晶质表面,竟在这混乱光柱的冲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仿佛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细密的、蛛网般的裂纹,以光柱冲击点为中心,在晶莹的塔壁上急速蔓延开来!塔内迷离游弋的光带瞬间被撕碎、湮灭!

  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混乱的光污染和令人作呕的归墟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顺着塔身向上、向四面八方猛烈扩散!穹顶透明的晶膜剧烈扭曲变形,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狂暴的气流卷起阿莎丽蜜金色的发辫和星石长袍,她踉跄一步,银白的眼眸中充满了面对天灾般的震惊!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混乱光柱即将彻底撕裂主塔、混乱冲击波席卷穹顶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衍那只摊开的手掌,猛地一握!

  一股无形的、难以想象的磅礴意志,瞬间降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了万分之一瞬。

  那狂暴喷涌、色彩混乱扭曲的光柱,那急速蔓延的塔壁裂纹,那席卷而上的冲击波,甚至穹顶晶膜那濒临破碎的呻吟……一切毁灭性的进程,都被一股无形无质、却又绝对强横的力量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混乱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禁锢、定格在了爆发的顶点!

  林衍握拳的右手,玄青布袍的袖口之下,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幽暗光芒,一闪而逝。那光芒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从他袖中某物的内部透射而出,带着一种与下方喷涌的归墟异力同源、却又更加冰冷、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光芒一闪即没。

  被强行定格的混乱光柱、塔壁裂纹、冲击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宇宙巨手猛地向内一攥!

  “轰隆!!!”

  一声沉闷到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抖的巨响!并非爆炸,而是所有混乱能量被极致压缩、湮灭时发出的终极哀鸣!

  那粗大混乱的光柱,连同其上附着的所有扭曲色彩、归墟气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压缩、坍缩!从直径数丈,眨眼间被压缩成拳头大小的一点极度凝练、旋转不休的幽暗光球!光球内部,无数混乱的色彩疯狂闪烁、冲突、湮灭,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吞噬一切的暗。

  随即,这幽暗光球无声无息地溃散了,化作无数细微的黑色光尘,如同被狂风吹散的余烬,瞬间消弭在塔内奔涌的正常光流之中。

  塔壁上蔓延的裂纹停止了扩散,并在塔体自身蕴含的庞大能量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修复。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撞上无形堤坝的怒潮,瞬间平息、消散。穹顶扭曲的晶膜也恢复了平滑透明,漫天星辰依旧璀璨,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只是幻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刺骨的归墟气息,以及下方幽蓝水潭中尚未完全沉淀下去的、翻涌的墨色污浊,无声地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

  阿莎丽稳住身形,蜜金色的脸庞上血色尽褪,银白的眼眸死死盯着林衍收回的、紧握成拳的右手,以及那玄青布袍的袖口。她的感知天赋远超常人,方才那瞬间爆发又瞬间湮灭的、源自林衍袖中的、与归墟同源却又更加深邃恐怖的黑暗气息,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识海!

  林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僵硬。他依旧没有看阿莎丽,也没有解释方才那神迹般的湮灭手段。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穹顶之外,那片被混乱光柱短暂惊扰、此刻已恢复璀璨宁静的浩瀚星海。

  他沉静的侧脸在星辉下显得有些苍白,唯有那双望向黑暗宇宙深处的眼眸,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幽邃,如同蕴藏着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万象求真院的水晶塔群,在星夜下依旧流转着梦幻般的七彩微光,瑰丽而神圣。然而,在阿莎丽银白的眼眸倒影中,这片象征着智慧与新生的光芒圣殿,其根基深处,仿佛正盘踞着一头沉睡的、与深渊同源的黑暗巨兽。而身旁这位缔造者紧握的袖中,正藏着牵引这巨兽的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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