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今天天气很好(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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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渡的指尖在微凉的瓷瓶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在触摸一个易碎的梦。烛光在她沉静的眸子里跳跃,却照不进那深潭之底。燕敖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间漾开圈圈涟漪。
灵渡阁,苏木,商隐,还有眼前焦急万分的燕敖……
那一张张面孔在她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李莲花带着倦意却依旧温和的眉眼上。
她当然知道燕敖的担忧并非多余。无了大师的诊断没错,她此刻的经脉,确实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强行催动枯竭的内力,无异于引鸩止渴,后果难料。
可是……
李莲花毒发时隐忍的痛苦,他日渐衰弱的生机,那双本该洞察世事、明亮飞扬的眼睛偶尔掠过的灰霾……这些画面如同细密的针,一下下刺着她的心。
七成把握,那剩下的三成,她赌不起,更不愿赌。
“燕敖,”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你说的,我都明白。”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燕敖写满忧惧的脸上,缓缓道:“灵渡阁对我来说同样也是家,你们也是家人。正因如此,我才更要确保这个家,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去而崩塌。”
燕敖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李寻渡,看着她平静之下不容转圜的决绝,所有劝诫的、愤怒的、哀求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挫败的、近乎呜咽的低喘。
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们每一个人,当李寻渡露出这样的神情时,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你……”燕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保证,你会没事。”
这不是询问,而是近乎执念的要求,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李寻渡的指尖从瓷瓶上移开,轻轻落在燕敖紧绷的手臂上,那一触即分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意味。“我保证,”
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我会没事的。”
这承诺轻飘飘的,落在燕敖心头却重若千钧。
他知道这承诺里有多少未知的风险,但他只能选择相信,也必须相信。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怕多看一眼,那强撑的冷静就会碎裂。脚步声沉重地远去,消失在廊庑的阴影里。
夜,更深了。
烛火燃尽,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没。李寻渡在寂静里又坐了许久,直到窗外透出熹微的晨光。
————
翌日,天光未大亮,一层薄薄的灰白笼罩着院落。
李寻渡推开房门时,眼神清亮得惊人,如同被寒泉浸过的黑曜石。
她换了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裙,长发简单束起,周身气息内敛,仿佛将所有的波动都压进了心底最深处。
燕敖早已候在院中,倚着廊柱,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他看见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了上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
李寻渡的步伐很稳,一步步走向隔壁李莲花休憩的客房。
在抬手推开那扇门扉的前一瞬,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顿,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如何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室内药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李莲花身上。他醒着,正靠在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闻声抬眼望来。
他的脸色比着之前好了几分,唇色浅淡,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习惯性地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如同春风吹皱一池静水。
“阿渡,”他声音带着刚醒不久的沙哑,却依旧从容,“今日天色看来不错。”
李寻渡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笑容,昨夜所有翻腾的思绪、权衡的利弊、孤注一掷的决心,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
她迎着他的目光,缓缓走了进去。
她赌上了自己,只为换他一个真正的、云开月明的明日。
李莲花的目光掠过李寻渡,自然地落在她身后的燕敖身上。只一眼,他唇边那抹温和的弧度便微微凝滞。
燕敖眼下的青黑,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憔悴,都被他一眼看到到。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微的酸涩和了然。他知道燕敖是为了他身上的毒,为了今日这至关重要的治疗,昨夜可能殚精竭虑,彻夜未眠。
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掠过他的眼底,为他总是牵累身边之人而感到无奈。
“燕敖,”李莲花的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带着真切的关切,“辛苦你了。”
燕敖对上李莲花清澈中带着歉然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担忧与焦灼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勉强扯动嘴角,露出的笑容却短促而干涩,很快便消散在紧绷的脸部线条里。
“李神医客气,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燕敖的声音有些发沉,他避开李莲花探寻的视线,侧身让开通路,语气尽量平稳地说道,“东西都已备齐,李神医,请随我去偏房吧。那里更适宜施为。”
李莲花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依言起身。
他的动作依旧从容,只是在他即将迈过门槛,与李寻渡擦肩而过时,脚步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他没有完全回头,只是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李寻渡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起的手上,继而向上,对上她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极轻、极快地弯了弯唇。
那笑容浅淡如晨曦微露,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在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只是一个瞬间,他便收回目光,跟着燕敖走出了房间,徒留门扉轻轻晃动的细微声响。
李寻渡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瘦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她垂在袖中的手,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下了在他回头对她微笑时,心脏骤然缩紧带来的战栗。
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哪怕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他总是能看出来。
————
偏房内,热气氤氲。
一个巨大的浴桶置于房间中央,里面盛满了深褐色的药汤,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其中夹杂着几味至阳至烈药材特有的辛呛气息。水汽蒸腾,将房间熏得暖意融融,甚至有些灼热。
这便是燕敖连日来精心准备的药浴,以霸道阳火,对抗冰魄莲的极致寒毒。
燕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对李莲花道:“李神医,请褪去外衣,入浴吧。待你适应药力,我便开始行针。”
李莲花依言照做,踏入浴桶的瞬间,温热甚至有些烫人的药力透过皮肤丝丝缕缕渗入经脉,让他不禁轻轻吸了口气。
而燕敖已净手,取出了那套细如牛毛、闪着幽光的银针,以及那个装着冰魄莲的冰盒。
他的手指稳如磐石,眼神专注而凝重。
————
偏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里的情形,也隔绝了所有声音。李寻渡在原地又站了片刻,才缓缓转身,回到了李莲花方才离开的客房。
室内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那缕清雅的墨味。
她走到他之前靠坐的榻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指尖拂过他还残留着些许体温的锦被,最终在旁边的梨花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李寻渡闭上眼,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上,看上去仿佛只是在闭目养神,静待佳音。
唯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本是一柄剑,少师剑。
自剑灵懵懂初开,到化形成人,她不信天命,不敬神佛,只信自己手中的剑,只信那个将她从冰冷兵器架上拿起,赋予她名字和意义的李相夷,如今的李莲花。
可此刻,在这寂静得只剩下自己心跳声的等待里,那些从未有过的、虚无缥缈的祈愿,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滋生、蔓延。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向谁祈求,是神,是佛祖,还是这天地间任何可能存在的、一丝半缕的慈悲?
她只求,他能平安。
求那冰魄莲的寒气不要损伤他的根基,求燕敖的针法万无一失,求那至阳的药浴能护住他的心脉……
求一个奇迹,求他能挣脱那该死的碧茶之毒,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李寻渡闭着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片刺目的阳光。
那是望江崖顶,烈日灼灼,映照着少师剑断裂的寒光,映照着李莲花决绝坠落的背影,也映照着她随之崩碎的灵体。
那日的阳光,冷得刺骨。
李寻渡猛地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猩红,又被强行压下。
她踉跄着快步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
窗外,阳光正好,金辉遍洒,庭院中的草木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亮色。与记忆中望江崖那日的酷烈截然不同。
不一样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斩钉截铁。
上一次,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毁灭,连同自己一起。但这一次,她站在了这里,她抓住了机会,她拼尽所有,逆转了那既定的悲剧。
她抬起手,仿佛要接住那洒落的阳光,指尖在明亮的光线中微微透明。
“今天的天气很好。”
她轻声开口,像是在回答李莲花清晨那句温和的问候,又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
你也一定会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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