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仇结大了我还能回山里，陛下，您呢？！

　　“老哥，”他温声道，“仇结大了……我，还能回山去。”

　　“……你这大唐万民君父，这九重宫阙之主，这锦绣河山的帝王……”

　　“你又能……回哪里去呢？”

　　轰隆！

　　这句话，如同真正的九天玄雷，毫无花哨地劈在李世民的心坎上！

　　他想到了很多：那些盘踞天下水系的妖魔必然会疯狂反扑！水患、瘟疫、流言诽谤、甚至引动妖族大能直接入世杀伐！更可怕的是，可能触怒某些超然存在……

　　他李世民……有山里可回么？！

　　玄渊说得对！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和巨大的责任感瞬间攫住了这位雄才伟略的帝王！攥紧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变得雪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玄渊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的笑意敛去，只余一片澄澈的淡然。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续道：

　　“所以，这事，我来做。”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大唐天子李世民，不要掺和进来。”

　　“这份因果，我玄渊，自己担着。”

　　“你只需……坐在太极宫里，当好你的皇帝。”

　　李世民猛地一震，霍然抬头！

　　他看着眼前这位清瘦少年平静无波的侧颜，月光透过车窗缝隙，在他脸上切割出一道冷清的光影。

　　那份平静下蕴藏的力量和担当，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

　　一时间，无数心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感激、震撼、惭愧、还有帝王被点破困局后的那丝不甘与……热血！

　　是啊……

　　我肩负天下，不能轻动；可他……却要为了大唐的水脉畅通、为了某个更深远的宏图，不惜主动扛下这滔天因果！

　　朕……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在颠簸的马车中依旧稳如磐石）。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神色肃穆至极！

　　双手平抬胸前，郑重其事，向着依旧安坐的玄渊，深深、深深地鞠了一躬！

　　标准的，士子面见师长的稽首大礼！

　　这不是帝王对臣子，而是他李世民个人，对眼前这位年轻得不可思议，却又义薄云天、勇担大任的本家小兄弟，玄渊道长！

　　对这份天高地厚的恩义！

　　表达最深的敬意和感激！

　　“朕……代大唐……万民……”

　　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蕴含着万千重量：

　　“……谢！玄渊道长！”

　　礼毕。

　　李世民维持着躬身的姿态，久久未曾起身。

　　车厢内，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只有窗外马蹄的滴答声和车轮的滚动声，像命运的鼓点，敲打在沉重的沉默里。

　　玄渊端坐不动，神色平静地接受了这一拜。

　　坦然，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直到李世民直起腰身，脸上那沉重的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感慨、欣慰和某种巨大决心释放后的释然。他重新坐下，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潮。

　　玄渊这才打破沉默，脸上重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那沉重的一幕从未发生。他指着前方，对李世民发出邀请：

　　“说那么多干什么。老哥，走吧，带你去尝尝火锅——这次是新品，乌鳢火锅！灞水特产的河鲜，味道相当不错。”

　　只有渭水的核心成员，此刻听到“乌鳢火锅”这四个字，才会明白是何等的份量！是把一方盘踞千年的水妖势力，“杀”成了一道菜单上的菜名！字字滴血，却又轻描淡写！狠！真狠！

　　李世民听玄渊说起“特产河鲜”，只觉得名字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既然玄渊邀请了，他自然笑着应下：

　　“好！好！早就听闻你这新奇吃食了！今日定要一饱口福！”他兴致重新高涨起来，仿佛真的只是去品尝一种新奇的美味。

　　玄渊无声地笑了笑，不再言语。他闭上双眼，仿佛老僧入定。

　　车轮继续碾压着长安街道的青石板，发出规律而厚重的声响。哒哒……咚咚……喀啦……

　　马车碾过石板的声音、远处坊市内若有若无的喧嚣人声、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夜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更夫嘶哑的唱喏“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些原本被隔绝的车外俗世之音，随着心思的沉定，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清晰地、一点点地涌入玄渊的耳中。

　　他听得极其认真。

　　不再是修行者洞悉入微的辨析，而是像初生的婴孩第一次聆听这个世界。

　　他听着马蹄声——

　　那声音单调平稳，如同沙漏在计量着时间的流逝，也像是在丈量着这座千年古都沉默的脉搏。

　　他听着坊市喧嚣——

　　那是万家灯火下的烟火人间，是酒肆里猜拳的粗豪，是妇人为夜归丈夫热汤的叮当，是孩童梦中的呓语，是老妪纺车的嗡嗡。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充满了生命的琐碎与喧嚣，平凡、吵闹，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暖和韧劲。正是这些他曾经可能觉得“吵闹”的声音，构筑起了一个真实而繁盛的人间王朝。

　　他听着风声——

　　穿过高高的檐角，掠过低矮的坊墙，卷起坊墙缝隙里积年的尘埃，带着市井特有的油烟、脂粉、汗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这风不再是良渚峰顶纯粹的灵风道韵，而是充满了人间百态的味道，浑浊、浓烈、生机勃勃。

　　他听着更夫的梆子——

　　“梆……梆……梆……”节奏悠扬，在寂静的深夜里传得极远，像是一个古老帝国的守夜人，一声声唤醒着沉睡的城池，也警惕着暗流涌动的危机。

　　他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深沉绵长，丹田之中，玉符真元如同星辰般缓缓运转，散发着温暖而磅礴的力量。

　　他就这样闭目静静地听着。

　　仿佛在倾听这座城市最深沉的呼吸。

　　仿佛在触摸这座繁华都城坚硬外壳下流淌的血脉。

　　这些平凡的生命，这些嘈杂的市井，这些在妖魔环伺中艰难繁衍、在岁月长河中顽强延续的人间烟火！

　　那些水脉里的妖孽，将人族视为血食资粮的日子……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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