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找到你了

　　压迫感，这是西园寺孝宏恢复意识的第一个信号，无处不在的重量和窒息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活埋在一座冰冷的白色坟墓里。他动弹不得，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刺骨的寒冷渗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雪沫。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吞噬他时，头顶传来了声音！

　　是挖掘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闷而有力。

　　希望如同强心针般注入他几乎冻僵的心脏——他的保镖果然专业，没有辜负他支付的巨额佣金！得救了！他努力想发出声音，但喉咙里只能挤出嘶哑的气音。他拼命蠕动手指，试图给上面的人信号。

　　挖掘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终于，微弱的天光刺破了他眼前的黑暗，冰冷的空气涌入，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双有力的手扒开他脸旁的积雪，更多的光线涌了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感到有人抓住了他滑雪服的肩膀，开始用力将他从雪坑里往外拖。身体与积雪摩擦，带来一阵钝痛，但这疼痛此刻却如此令人欣喜。

　　“快……快带我离开……”他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干涩得像破风箱。

　　被完全拖出来后，他瘫软在冰冷的雪地上大口喘息，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抬起头想给予救人者嘉许。

　　光线依旧有些晃眼，他眯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沾满雪沫的雪地靴，和穿着厚实雪裤的腿。对方蹲了下来，挡住了部分光线，一张脸凑近了他。

　　视线逐渐清晰。

　　他想尖叫，但这个念头被破空声打断，一滴暗红的温热液体从额头滑下，落到雪地上，开出肮脏的花朵。

　　大脑皮层和嘴巴之间的连接断开，像接触不良的信号，说出来的话都是无意义的断句。

　　然后是第二击、第三击，第四击时他彻底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瘫倒在压实的雪地上。

　　然后他听见对方的呼吸声缓缓靠近他的耳朵，明明是轻声细语，听在他耳朵里却仿若雷鸣。

　　“——找到你了。”

　　*

　　即便是坐在直升机里，琴酒仍能感受到气流的剧烈冲击——冰冷的雪雾夹杂着火山灰扑面而来，呛得人喘不过气，目光所及，地面像惊涛中的船板的一样剧烈颠簸，直到那道灰黑色的“雪龙”彻底平息，雪浆表面依旧泛着因火山地热融化的水光。

　　雪龙所到之处，一切生命痕迹都被抹平，只留下一条翻涌着碎石与雪浆的狰狞沟壑。

　　“大哥，要不你还是等一会儿再下去吧？”

　　直升机驾驶座上的伏特加想到刚才的景象还心有余悸，雪崩这种自然灾害又不是能一枪一个的FBI，大哥再强悍也是血肉之躯，万一雪崩还没结束把大哥也卷了进去，他可怎么活啊！

　　“把我放下你就回去。”琴酒盯着那片人迹全无的雪地，目光中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害怕。

　　*

　　黑羽快斗的血流入拉莱耶的喉咙，其中蕴含的力量不输于柯南。

　　刹那间拉莱耶就明白了，这个人同样是世界意识的宠儿，但和柯南所属的世界意识并不相通，所以他在遇到小泉红子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从未遇到过真正有超自然能量的人。

　　或许曾经两个世界只有些许交叉，但从这一刻，不，从小泉红子找上门且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一刻，这两个世界开始彻底融合。融合的世界对他来说尚且不知好坏，但对琴酒来说一定是坏事。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琴酒很可能会以肉身之躯对上魔力远超小泉红子的存在。

　　......他都做了什么啊。

　　随着两个世界的融合，规则对拉莱耶的压制进一步削弱，力量逐渐充盈，如同溪流被拓展为湖泊。拉莱耶停下鲜血的摄入，反过来维持黑羽快斗和艾丽娅的生命。

　　在黑暗冰冷的冰雪中，他突然有一种排山倒海的孤寂感，他确信这是世界意识对他的报复，或者说是无视规则、正义和生命的恶徒在承受他的报应。

　　是的，恶徒，他从不否认自己杀人如麻，身负无数罪恶，而他半点也不在乎。

　　离开的这八年里，无论是疯狂筹集军火还是建立一旦规模扩展到一定程度就会被各国政府联手剿灭的“觉醒者”组织，都是因为无法离开这个世界而寻找的求死之法，他正打算放纵的、快乐的走向终结，命运却和他开了个玩笑。

　　在他已经做不到毫无挂念的时候，曾经的所作所为却开始发酵，并由于世界意识的干预滑向不可控的未知，而他无法撤退——他踏上的浪潮是由许许多多人的意志组成的，就算他装得再怎么胸有成竹镇定自若，进展到这一步，进退与否都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事了。

　　他和徐明宇面对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失控。

　　——他正清醒地走向失控。

　　爱对他来说到底是将他从寂寞中拯救的锚点，还是命运的报复？

　　琴酒双脚落地，救援队还没赶到，他知道拉莱耶就被埋在这里，可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天地间只剩下最纯净的白，以及被狂风雕刻出的、凝固的浪涛般的雪脊。世界仿佛回到了创世之初，没有生命，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寂静和寒冷。

　　伏特加的担心是对的，在自然灾害的面前，就算是TOP KILLer，靠自己一个人挖到死也无法把那只到处乱跑的小蝙蝠挖出来，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琴酒抽出匕首，卷起袖子，在小臂上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涌出，带着人的体温，融化了他脚下的一片冰雪。

　　“别犯懒，快出来。”有如在无人处唱独角戏的荒诞可笑，银发杀手却说得一脸认真：“出来之后让你喝个饱。”

　　雪地里毫无动静。

　　是太远了吗？琴酒微微皱眉，决定换一个地方再划一次，可挪动脚步那一刻，他心思突然一动。

　　“我数十秒钟，下一刀是手腕。”

　　话音刚落，一点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极淡的蓝色在琴酒脚下三米处若隐若现。

　　它太微弱了，不细看会以为是冰晶反射的天光，但用心去感受就会发现，它带着一种不属于冰雪的、温润的质感。

　　而后，以那点蓝光为圆心，周围的积雪开始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则的方式融化——不是自上而下的消融，也不是从边缘开始渗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精确地从中挖去了一块。

　　融化的边界异常清晰，雪块凭空消失，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同样散发着淡淡蓝光的空洞。蓝光也随之变得明亮、浓郁，如同液态的蓝水晶在雪下流淌、汇聚。光芒深处，一个银发青年缓缓起身，对上琴酒的目光。

　　雪粒子簌簌落在他银白色的发梢，拉莱耶静静站在雪坑里，简单臃肿的黑色冲锋衣散乱地敞开，却丝毫无损那张过于精致的脸带来的惊心动魄。在冰雪中，他连睫毛都近乎透明。

　　落在他头顶的雪花被蓝光瞬间融化成水珠，有几滴顺着眼睑滑落，像无声的泪。

　　“找到你了。”琴酒向他伸出手：“还等什么？”

　　拉莱耶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

　　——不是纯粹的拯救，也不是纯粹的报复，是有毒的解药。

　　它蕴含着永生中最后的甘甜，但饮下解药，剧毒也将随之蔓延至余下的岁月。

　　他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了，只能用力奔向这份解药——然后用力拥抱，直至折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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