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8章 鏖兵太原武仙授首，秋风五丈将星陨落

　　1222年的太原盆地，风雪来得格外早。才过立冬，太行山麓已是一片银装素裹。金国名将武仙凭借太原坚城，与蒙古大军对峙已达半年之久。这座历经北齐、大唐经营的雄城，此刻城墙上的冰凌如刀剑般倒悬，守军泼水成冰，将整座城池化作晶莹剔透的冰晶堡垒。

　　木华黎驻马汾水之滨，望着城头飘摇的字大旗，眉宇间凝结着深沉的思虑。数月来，蒙古军发动十七次强攻，皆因城防坚固无功而返。者勒篾的左臂中了守军的弩箭，博尔术的坐骑被滚木砸毙，连最骁勇的史天倪也在攻城时负伤。

　　太师，不如暂退兵休整？有将领提议。

　　木华黎摇头，指着城头渐弱的炊烟：你们看，守军柴薪将尽。

　　他下令撤围十里，这个决定让诸将大惑不解。唯有耶律楚材会意，暗中调遣半年前安插在大行山中的义军。这些原本是武仙倚重的乡勇，早在春天就已被木华黎的仁政感化。

　　三日后黎明，太原东门悄然开启。一队守军推着柴车疾驰而出，直奔西山松林。就在他们砍伐林木时，林中突然杀声四起。更令武仙意想不到的是，他倚为臂膀的义军首领郭胜突然倒戈，利刃直指主帅。

　　将军快走！亲兵队长拼死护主，武仙单骑突围，踏破汾河冰面。史天泽率精骑紧追不舍，两将在结冰的河面上展开惊天动地的对决。

　　武仙！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史天泽横刀立马。

　　唯有死战！武仙的长枪在冰面上划出耀目的火星。

　　二将交锋百余合，兵刃相击声震碎河冰。最终武仙坐骑失蹄，被生擒押回大营。当这个满身血污的败将被带到帐前时，木华黎亲自斟满金杯：将军若降，仍为太原守。

　　武仙仰天大笑，掷杯于地：某受大金厚恩，唯死而已！

　　满帐将领怒目而视，木华黎却长叹一声：各为其主，真壮士也。竟下令解缚释还。这个决定连武仙都难以置信，他临行前回首问道：太师不怕他日战场再见？

　　木华黎遥指南天：但愿他日相见，天下已定。

　　此事如野火传遍中原。各地金将闻讯，渐生归顺之意。然而连年征战已严重透支了木华黎的健康。次年春巡视至闻喜县时，他终于病倒在巡视途中。

　　弥留之际的帅帐内，烛火摇曳。木华黎召来史天倪、萧勃迭等心腹将领，声音已细若游丝：大汗西征未归，汝等当谨守所得城池...不可轻启战端...他特别握住史天倪的手，善待汉民，中原方为我根本。

　　四月十九日，秋风乍起，卷动五丈原上的黄土。五十四岁的木华黎望着西北方向，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见那个他追随半生的身影：大汗...臣不能再...语未尽而气绝，那双曾洞察战机的眼睛，最终定格在帐外飘摇的九旄白纛上。

　　三军缟素，哀声动地。更令人动容的是，沿途百姓闻讯，自发设祭，哭声震野。有老农携家带口，在灵柩经过处焚香叩拜；有儒生白衣素冠，吟诵着称颂太师功德的祭文。从闻喜到克鲁伦河，三千里路上，香火不绝。

　　尾声：英名长存凌烟阁，遗泽永护华夏土

　　当西征归来的成吉思汗接到噩耗，这位征服了半个世界的天骄竟跌坐在地，三日不饮不食。他抚摸着木华黎临终前派人送来的九旄白纛，对群臣泣道：朕失右手矣！

　　后至龙岗，见到木华黎之子孛鲁，大汗抚其背泣曰：自你父逝，如失左手。他将年幼的孛鲁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如同当年木华黎守护他一般。

　　1235年，窝阔台大汗下令在哈拉和林修建凌烟阁，绘开国功臣像。木华黎位列第二，仅次于博尔术。其画像上的题词格外醒目：辅佐太祖，肇基王业；经略中原，泽被苍生。他的子孙世袭爵位，与蒙古帝国相始终，开创了异姓封王的先例。

　　元世祖忽必烈定鼎中原时，曾与众臣评议前朝功过。当他翻到木华黎治理河北的政绩，不禁拍案感叹：若木华黎公在，江南可传檄而定也。正是受木华黎政策的启发，忽必烈确立了行汉法，治汉地的国策。

　　而在真定府的民间，关于木华黎的传说从未断绝。每逢清明时节，总有个白发老者在木华黎祠前洒扫。有樵夫信誓旦旦地说，曾在月夜看见祠中走出个披甲将军，手持书卷巡视麦田。更神奇的是，每遇蝗灾旱灾，当地百姓总能在祠前求得好雨。

　　大德年间，真定大旱。知府率众求雨三日不果，当夜梦见金甲神人指点：太师有训：开仓赈灾，雨自至。次日开仓放粮，果然天降甘霖。从此，太师雨的美名传遍燕赵。

　　时至今日，当游客漫步在真定古城，依然能在太师祠前看到那株据说是木华黎手植的古柏。历经七百年风雨，树冠仍如华盖般葱郁，仿佛那个从斡难河畔走来的少年，依然在守护着这片他深爱的土地。

　　而在史家笔下，木华黎的传奇早已超越民族与时代的界限。他不仅是蒙古帝国的开国元勋，更是中华文明史上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他的故事告诉我们：真正的伟大，不在于征服了多少土地，而在于赢得了多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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